若无其事抿一口茶,吩咐道:“焕儿在我膝下这许多年,也该把姓儿改过来
了。你去预备预备,年下祭祖时将族里另两房长老都请过来,如今那些老一辈的
都没得差不多了,剩下这几个不过与我平辈,再没人敢在这上头说什么的,我要
当着众人之面将焕儿写进族谱之中,免得老有那等心思不正之人盯着我这府里。”
说着冷冷一笑,“都说我生来命硬,刑克妻子鳏寡一生,我倒叫他们都瞅瞅,
我陶行知亦能有后。”
秋日萧瑟一过,转眼便是冬日肃杀之色,陶行知苦等几近一月,见齐焕然犹
自迟迟不归,不由得焦躁难耐,日日沉着张脸,往刑部大堂里一站,便似活阎罗
般,唬得一干小吏战战兢兢半分不敢偷懒。
这日已是立冬,衙门里早早下了值,陶行知回到府中,招来管家一问,知齐
焕然还未回来,冷哼一声便钻进书房。
这些日子因着那心肝宝贝不在,陶行知懒怠再回寝房,索性仍宿在书房之中,
待到晚上用过了饭,便对着新得来的摹本仿了又仿。这一仿便到了
子时时分,正欲搁笔,忽地嗅到一股甜香,似檀非檀似麝非麝,乍一闻颇觉受用,
再一嗅却又有些恶心,便在这当口儿,身子已软得站不住,当即跌进椅中。
陶行知出身书香世家,只在少年时随师父走过几日江湖,于旁门左道上知之
甚少,直到此刻方觉出中了招,心中暗叫不妙,正待高声唤人,却见窗扇一动,
一条人影已悄无声息跃进屋来,电光火石间来到近前,一柄明晃晃钢刀便架在了
脖子之上。
陶行知宦海沉浮几近半生,早练得喜怒不形于色,这时命悬人手,惊惧过后
瞬即镇定自若,一面大量来人形容,一面漫声道:“何方高士?夜入陶府,不知
有何赐教?”
来人乃是个三十许的男子,一身黑衣黑裤,正是夜行做贼的打扮,一张脸却
不曾遮掩起来,露出英俊面容,眉眼间透出股狠厉彪悍,见陶行知甚是知趣,并
不高声叫喊,且毫无惧色侃侃而言,倒也佩服,赞道:“我原以为百晓生学识渊
博消息灵通,武林中些微小事都逃不过你耳目,如今正要请先生猜上一猜,在下
身份为何?来你陶府所为何事?”
便在这几句话功夫,陶行知已看清他面容,心下登时一沉,暗忖:今日断无
生还之望,口中却仍是不紧不慢道:“百晓生之名,不过江湖友人谬赞罢了,哪
里是事事皆知,不过于阁下身份,老夫倒确是略知一二。”
见男子眉梢微挑,似有不信之色,不由轻轻一笑,“昔日江洋大盗齐天远阴
狠毒辣匪声昭然,待自己一双孩儿却是慈父心肠千般宠爱,不惜重金以酬,叫长
子齐焕之拜在神兵谷外堂弟子门下,借此避过了抄家灭门之祸,如今时过境迁十
四载,此子当学武有成,自是要为父报仇。陶行知既为当年主审,又岂能逃脱得
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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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话既点名男子身世又道出来此意图。
齐焕之听罢双目一眯,掩去目中惊诧之色,冷笑道:“先生忒是过谦了,似
这般一猜就中,岂止百晓生,便是神算子的名头也实实当得。只是还请先生猜上
一猜,我既是为父报仇,缘何现在还不下手,却来同你啰唣不休?”
陶行知等觉颈上一疼,利刃已陷入肉里,幸而入得不深,血亦流得有限,惊
惧之外,倒也不碍思索,呻吟须臾,微笑道:“齐天远独霸四省多年,杀人劫财
无算,不知积累下多少银钱,只抄家时却没见多少,想是另有藏宝之处,阁下当
日远游在外,想来不曾得知,如今除却为父报仇外,那笔银钱下落也自要紧。一
月前刑部都官司丢失一批卷宗,内里便有齐天远当年所犯之案该当便是阁下盗去,
你欲从中觅取蛛丝马迹追查宝藏下落,却是无迹可寻,这才又夤夜入府,却不痛
下杀手,暂留老夫一名,以便追问,可对?”
齐焕之与他有杀父之仇,本恨他入骨,这时却也不能不佩服陶行知神思敏捷
见微知著,点头赞道,“先生一猜便中,当真神算。”
顿一顿,轻轻道:“既如此,便请先生告知宝藏下落,事毕之后,齐某也当
与先生一个痛快,免收零碎之苦。”
陶行知情知齐焕之断然不会放过自己,眼下之计,唯有拖得一刻是一刻,觑
机寻得逃生之法,略一思索,道:“齐天远被捉之时倒确是自他身上搜得一张地
图,只是那图系仓促画就十分潦,草笔吏不以为意,结案入卷时遗失了去,老夫
也只记得大概,详细之处却是不清。”
齐焕之这些年饱经风雨阅历颇多,见陶行知此举颇有拖延之意,立时冷冷一
笑,“先生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也是常事,只是在下性急,却等不得先生慢慢想。”
一手在案前红烛上刻下浅浅一道,“待着蜡燃到此处,先生若还想不起来,
那也不必再想,齐某拼着钱财不要,这父仇却是不能不报的。”
话音方落,忽听屋外一人道:“你想知道钱财之所,问我便是,他哪里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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