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要赖着旁人一句话,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认命站起身来,衣衫上浮灰也顾不得扫,只低下头去向着韩功予福福身,面上神色滴水不漏,“多谢大人。”
旁边博金亦是松下一口气,觉着临光这人识大体懂变化,叫人放心。
一场风波倒是在此时消弭于无形,先前的绵里藏针机锋剑戟好似全都是几人假猜,一门心思造构出来,三人各自据着两边,倒是也能说上话。
一闲下来,这才想起来这晦暗的堂内并不是自家地界,那堂上高座也另有个支着腿瞧好戏的,忙不迭三人一齐转头过去,神色各异。
韩功予倒是沉得住气,垂着眼抿着唇,只唇角一点笑要浮不浮,活脱脱似是个得了便宜的贼狐狸。
博金眼观鼻鼻观心,突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他素来畏怕这彭提督,于提督跟前是怎样都没胆子造次的,再看韩功予又是一副万事不沾身模样,他又哪里有有资质跑来出头,是以傻傻像是只呆头鹅。
临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丝不落将那两人反应看入眼里,瞧得分明那两人是甩手不管事的,只好自己硬着头皮站出来,似笑不笑活络道,“提督真是给立身馆里头寻了个好人来,这初初瞧见便叫人折服。”末了甩一个眼刀子过去,旋即又抬头去瞧座上彭提督,也不知博金有无察觉。
“嗒”一声,是一只青花莲纹盏不轻不重磕到案上,力道失了准头,那白釉盏盖直愣愣就歪下来,“叮”擦过浅腹盏托,滚落到瘦骨如柴的手边。那彭提督声音亦是不轻不重,带着点难言的意味,“自然,那熹佑二十三年出的状元郎君,连圣上亦是不吝称赞的。”
临光神色一凛,可也不过是片刻,已经又换上一点笑,眉头眼角都展开,十足的附和模样,“怪道提督这样入眼,想来坊间亦是一片盛赞。”
彭提督只侧过头来,瞧一眼那边悄没声息木头一样坐着的韩功予,回道,“世间哪得这样有才情之人,盛赞是必定的。”他似是心有疑虑,言落自己先叹一口气,默默收回眼,又低声嘀咕,“只可惜一张脸瞧着不怎么样……”
倒是有些扼腕,恨生不逢时,又叹太名不副实。
临光恰好离着他近些,微风一缕将这话一字不差送到她耳朵边,真是不听也不行。她忍不住噎了下,抬起眼去瞧对面坐姿半点也不讲究的韩功予,这才信了彭提督说的是真话。
微暗的天光下,只有外头飘雪掩映,可这却不妨碍她瞧清对面情形。那青砖地上支了张老酸木椅,里头不甚文雅坐着个新来上任的芝麻官,斜斜挑出一条腿,朝外头支着,是个纨绔落拓的形容。
再朝上瞧,便是平平无奇的脸,生两只眼睛一张嘴,翻不出一点花样。旁人看的戏折子里头讲究个风华初成公子如玉,又说什么遗世独立并世无双的,偏偏这人一个字也没沾上,顶顶多就是个体面可以形容,若说这人不是那专读圣贤书,而是街口挑着担卖糖糕的,她也信。
她不动声色将目光滑过他的眼,平着的眉,抿着的唇角,最后默声点点头,觉着彭提督半分没唬她。
可想归想,面上仍少不得要做戏,“想来提督所说不假——”话音婉转而清晰,说的是那句话又有谁知晓。
旁人尽都沉着眼各怀心思,一个博金坐在临光一侧,对面韩功予又不知在想什么,自然没人留意彭提督同临光。只见临光话落,那彭提督便皱着眉,端起来莲纹盏慢悠悠瞧上一眼,复又放下,不大合意模样。
临光眼尖,早瞧见彭提督不大对劲,这时候自然而然问出口,道,“提督瞧着不大开怀,可是有什么恼心事?”
那边彭提督皱着眉,横肘于案上,支着没二两肉的下巴颌,良久才似是牙疼一般,瓮声瓮气出声,“风雪急且大,闪得人脑仁子疼,”他顿片刻,在旁人要接话之际,又慢吞吞补上两句,“这边立身馆里头事情也定下来,安也请过,你几人便不用在跟前伺候了。”
谁知是真是假,还是要打着幌子行撵人之实,可总不好厚着脸皮真待下去,只好起身,同这彭提督告一个罪。
博金与韩功予亦听闻,随在临光后头行了礼,三人便一同出了这堂内。
出门来是漫天风雪,倒似比先前还要紧密,拉拉杂杂落下来,廊下那一溜的圆墩子都落了一指厚的雪,自铅云之下颤颤巍巍又飘落两朵下来,“噗”一声要倒。
博金同韩功予并肩行在宫廊之下,临光跟在后头,一步步行来听他们说话。可眼睛一刻也不闲,紧紧盯着韩功予后背,怕要烧出两个洞来。
只听一人问,“大人目下可要到馆中去?”
韩功予背着手往前,脊背挺得直,声音也全都落在风里,听来有些难以言说的沉闷,“今日雪大难行,改日再去也好,”他突地在廊下顿住脚,道,“此处先别过,两位慢行。”
临光抬头一看,哦,原是宫廊已到了头,飘飘落雪下来,前头恰好是长而阔的宫道,宫门虽开,可人却是少。
她无话可说,一惊一诧之际也就唯来得及福一福身,瞧着那韩功予折身行进学里,半个眼神都吝啬给她。
什么人,心里暗嗤一声,也就将这事揭了过去,同博金沿着来路再走。
待回了正仪堂,又要有事情来闹,那堂内惯常伺候的苍泱转出帘子来就蹲身回话,“女官,华容殿里头开云殿下使人来请,说是病好了些,邀您去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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