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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世子正是带着父亲的奏章来到长安城的,此行一是向朝廷禀报齐国事务,二是等到父亲的上书得到允准,他好正式在朝中受封。
刘襄是齐王长子,高祖长孙,他如今三十来岁。与弟弟刘章不同,齐世子生得清隽儒雅的模样,身上有那种孔孟之乡浸润出的书卷气息,自然也不乏天家血脉的矜贵自持。
齐世子住在朱虚侯的府上,刚刚安顿下来,就把弟弟叫了过去。
他让刘章在自己对面坐下,对他道:“父亲的情况你已知晓了,此番我来京中,等到请封一事了结了,仍旧还要回到封国去。父亲所虑者不多,唯一放心不下的只你一个。”刘襄的目光沉了些,看着他道,“去年赵王自尽,你一怒之下斩了吕氏一人,可知消息传到齐国,父亲担忧得连觉也睡不好?”
刘章乍听父亲病重,又知道他为自己操心至此,一时也担忧愧疚至极,并不反驳他大哥的话,只是低着头,年轻的胸膛微微起伏。半晌后低声道:“父亲他……真的不行了吗?”
刘襄叹了一口气:“尽人事罢了。”而后又道,“我这次来,父亲交代了一桩要事。你二十一了,婚事不能再拖,父亲的意思是命你求娶一位吕氏的姑娘——”
“什么?”刘章几乎不能置信,猛地抬起头来,“这怎么可能?大哥,你明明知道刘吕两家势同水火,我恨死了那些人,怎么可能娶吕家的人?”
少年激动大吼的模样并未影响到刘襄,他仍旧是平静的,几案上的烛火在他清隽的脸上投照了一层暖黄色的光。
“愤怒又有什么用呢?”刘襄直视着自己的弟弟,语调无波无澜,“你杀了吕央,赵王一家不还是死了?大臣们阻拦,吕氏不还是一个接一个地封王?”时势如此,在机会还没到来的时候,所能做的唯有引导、静观,甚至顺从。
刘章理解不了那么多,他可以在冲动之下借着酒令杀人,甚至在无能为力的时候远远避开那些人,可是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跟自己痛恨的人朝夕相处地过一辈子。这少年爱憎分明,偏偏被逼到了爱与恨都无法主宰的境地。
然而对上兄长平静的目光,刘章却说不出什么话来了。齐王昏懦,数十年如一日地在吕氏的威压之下战战兢兢地活着,他从小见到的就是吕家人轻蔑不屑的嘴脸,甚至宗室里的人对父亲的性情也颇为鄙夷。他只好将自己活成了一副刚强勇武的模样,性烈如火,好让别人不敢再小瞧他们一家。
而刘襄就像是水,总是能在他克制不住要闯出大祸的时候及时扑灭他心中的烈火。刘章自小就尊敬他,崇拜他,自然也信赖他。
刘襄的语气无疑是郑重的,这恐怕不止是父亲的主意,更是他的意思。刘章几乎没有办法表示反对。
他想到了阿练,想到了自己曾亲口向她承诺过婚姻,后来却因着不想与吕氏沾惹上关系而背弃了自己的承诺。而如今却要娶一个真正的吕氏女,他算个什么呢,笑话吗?
少年觉得心里痛苦极了,为着自己曾倾心爱过的姑娘,也为着如今的处境。眼眶通红着,低下头去,不叫自己的兄长看见。双手却死死地攥住,胸膛剧烈起伏着。
案上的烛火静静燃烧着,有蜡泪滴落,室内一片静默。半晌后,刘襄站起身来,走到刘章的身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知道你现在一时没有办法接受,但是你得明白——”他直起了身子,将手背在身后,语声寂寥地道,“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
四月,长安城中迎来了一桩不小的喜事。
朱虚侯娶亲,新娘是康侯吕禄的女儿。吕禄与吕彻是异母兄弟,只因为人庸碌,一向不怎么引人注意,但到底是吕后的亲侄儿。他嫁女,嫁的又是素有勇武之名的朱虚侯刘章,所以婚礼当天还是吸引了长安城中众多的达官贵人前往观礼。
大长公主身体微恙,没有来参加婚礼,阿练就跟着张信的妻子坐在同一张长案后面。
婚礼是在晚上举行的,吉时至,新人在仪官的唱贺声中缓步入内。朱虚侯自是龙章凤姿,一表人才,他身旁的新娘也是一身喜服,聘聘婷婷,容颜娇美,两个人看上去很是般配。
阿练难得见到这样的喜事,不由感到新鲜,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仪式。等新人回房,她跟身旁的程蕊说了一声,起身在侍女的陪伴下去更衣。
走在过道上,身后却有人在叫她。
阿练转过身,却见明明此刻应该待在新房内的朱虚侯走了过来,向她道:“我想跟你说几句话,可以吗?”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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