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翻身都没有。
已经过了中午。桌上放着的两碗粥,两盘菜已经凉透了。房里没别人,估计是早上做好的,陈妈妈看来也没想到他们会睡那么久。
张果刚刚盘腿坐在了沙发边的地上,就见眼前的陈列笑了起来,稍稍被惊了一下,才知道陈列是在做梦。
他小声地哼唧着,听不清楚在说什么,嘴角越扬越高,后来还露出了几颗牙,眼睛也眯得紧。虽然长着越来越见锐利的男人棱角,神态却是一幅乖巧甜蜜的小女生模样,倒也不显娘,就是幼稚。
张果托着腮静静地看着,整齐平直的眉毛,鼻梁边的一颗小痣,稍有些薄的唇,线条明显的下巴,面前这张脸被柔化了边缘,调整了像素,完美地和记忆中的那张脸重合了。
等陈列迷迷糊糊醒来时,下午都已经过了大半,一睁眼就见张果趴在他身边又睡着了。
他一时算不清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张果是什么时候换了地方。忽然想到刚在梦里面回到了小时候,还和张果一起值日打扫校园,路上的落叶怎么扫也扫不完,他们一遍一遍从头扫到尾。
也不知道有没有说什么梦话,陈列有些不好意思,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掀开被子看了看才舒了口气。这一掀却又吵醒了张果。
两人才一对上眼神,“我爱你”三个字就像是拔毛变的猴子,层出不穷,一只只从心里跳出到嘴边,关都关不住,张果只觉得自己满眼都是桃心。
她头一次知道,原来心这东西,它不仅是会跳,它还有眼睛有嘴巴,它认得人,它会表达,它唯一没有的,就是脑子。张果咬了咬牙,唯恐稍一松懈,那些火红火红的字就都蹦出口了。
爱是什么,张果不明白。心也许明白,但张果不明白。
爱是诅咒吗?爱是紫色的吗?爱是腥臭的吗?
爱是恐惧吗?
“你……”陈列见到张果炽热的眼神喉头有些发紧,才想说什么,又见她垂了眼,一时有点灰心,但还来不及细想,肩头忽然有了几分重量。
刚睡醒的他体温很高,可能肩上还残存着几只瞌睡虫,于是张果刚靠上去就又困了。
*
说起来,两人虽然坐了将近六年同桌,但其实了解的还是很有限,现在成了朝夕相对,张果才发觉他分辨不出来陈列这些年来是变了,还是没变。
她自觉纠结这种问题没有意义且非常矫情,但心情并不骗她,如果在陈列的表现中看到过去的影子她就很高兴,如果他是她以前没见过的模样她就会烦乱。
比如第一次吃陈列做的很好吃的饭菜时,她就有些食不知味。
她先是满腔喜悦——那次陈列做的是番茄炒蛋和虎皮尖椒——他是记得的,她最喜欢吃青椒和番茄。
番茄炒得恰到好处,既没生冷的一大块,也没被炒过头成为倒胃口的稀汤,鸡蛋的颜色鲜嫩,细碎的葱末稍加点缀,漂亮极了。虎皮尖椒上面的虎皮花纹也被煸得细致均匀,浸在盘中浅浅的汤汁里,让人食欲大开。
但吃了一口,她又低落了下来——并非因为不好吃,相反是因为太好吃了,它们在口中以朴素直白的方式表现清楚自己的成分,少许的盐、糖、醋足以,就连米饭都能被他做得格外香软。她不知他这么会做饭。她问他是什么时候学来的好手艺,他却说从小就能踩小板凳做了。虽然心知谁也不会没事儿在学校显摆自己厨艺好,但心中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
日子一天天过去,假期已经所剩无几。按照历法来算,夏季已经过去了,可温热的阳光却像彗星长长的尾巴,依依不舍地停留在夏空中。
这段时间张果每天睡得久,早上快到中午才醒得来,晚上天还亮着就困了,少数醒着的时间大都分配给了三餐。
她觉得陈列可能是沉迷厨房无法自拔,哪怕她每顿都只能吃下两口,他也乐此不疲地端上两三盘菜来。她觉得自己吃不下去非常对不起他,但他浑不在意,好像仅仅是做了就很高兴。
除了做菜,他还很沉迷买菜。他喜欢拉她一起去逛市场,碰到好的他就像是发现了宝贝,神采奕奕:
“你看那个萝卜,白白的水水的,多好看!”
“这个南瓜不错,很沙很甜的!”
……
张果只道这是陈列潜藏了多年的特殊癖好,只是没注意到自己看到市场里的五颜六色,听到陈列念叨各种经验窍门时嘴角比陈列的扬得还高。
陈妈妈每天下班回家也会加入他们,虽说张果不算随和,但陈妈妈自来熟,倒也没什么尴尬。
“哎呀陈列,你今天做这个菜啦,你做这个最好吃了。啧啧,我要吃你就不给做,哎,不像话啊不像话!”每次陈列做了什么陈妈妈爱吃的菜式,她就乐得合不拢嘴,一边揶揄陈列一边吃得停不下来。
陈妈妈做饭手艺不怎么样,来来回回就是拌几个凉菜,陈列倒是煎炒烹炸都有模有样。他小时候还满足她点菜的要求,后来陈列越来越不乐意进厨房她还抚膺长叹了许久。
这下好了,陈列天天准点不重样地准备,陈妈妈每天恨不得踩风火轮赶回家沾张果的光。
说是沾光,其实也都是给她吃了。张果吃得实在太少,咽下去的食物仅能勉强维生。吃饭这件事也不知道具体是从何时起变成她的负担的,原因自也说不清楚。可能是长期外食倒了胃口,也可能是有意无意地想给自己找点不痛快……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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