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足吗?
“有点脑震荡。”
远处出现了一个空车标识,真是太好了。
“不过没关系,她的脑子本来也是摆设,再砸重点也行,可我谅你不敢。”
她说话的时候冷笑着,一如她平时与自己说话时最常见的神态。被包起一半的脸并没有使冷笑减弱一半,反而使她看起来更加狂妄。
那车慢慢悠悠得开近了些,空车的标识是亮的,但里面好像是已经有乘客。
“不过我说,你砸她脑袋做什么,我要是你就撕烂她的嘴巴。虽说头上缝了五针也很惨,但没什么用。”
“惨不过你脸上缝几针,还有,该被撕烂嘴巴的少不了你。”
车在减速,看起来是要停在医院门口,还好。
“啧,你也就是说说,哪来的胆,和你妈一样……”
张果猛地回身,蓝凌不知什么时候又走得离她近了很多,“我现在就撕烂你的嘴。”没等蓝凌避让,张果已经抓住了包扎的纱布,用力一扯就扯歪了蓝凌的头,一半纱布还在脸上包着,一半攥在张果手里,她只能倒向她,“你知道我那天为什么没掐死你吗?”
“果!别!”垂首站在几步以外许久的张秦急匆匆地往前迈了一大步。
“你知道我那天为什么没反抗吗?”
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伤口又裂开流了血,纱布一点点变红,真是一幅再肮脏不过的画面。
一拳打在了蓝凌的眼眶上,手指疼的像是要断了:“那你今天打算反抗吗?”
“果!”张秦三步并作两步就跨到了张果面前,紧紧抓住她的手腕。
很疼。
“放开。”
没有松手,甚至又加了力,抓的更紧了。
“我说,放开。”
胸腔里好像凭空出现了一个大窟窿,黑黑的,风呼啸,呲牙咧嘴的鬼一只接一只逃窜出来,横冲直撞。
他已经有太久不会离自己那么近了,他也已经有太久不会让她一句话重复两次,他有太久没有不懦弱,有太久了。
可现在,他在保护蓝凌。抓着她的手松了松,却没有放。
“早跟你说了,他是你爸爸,颐指气使轮不到你。”
“她害死了我妈。”张果望着张秦,好像在对他布道,“她毁了我。”她一字一顿,像是怕张秦听不懂而想一字字说进他心的最深处。
“果……”
“你不要叫我,我想吐。”
“果……你听我说……”
“你没资格,你真是……贱。”
“果……”
“说话可不要这么难听,这么骂自己的父亲是你妈教你的么?”
“够了!”张秦喝了一声,“你少说两句。”却又软了下来。
蓝凌的脸上,血粘着脏了的纱布,一边的眼窝也变了颜色。她狼狈,却高高在上。
张果一脚踩进蓝凌的膝盖窝,她无法控制得单膝跪地,砸地的声音清脆极了。
张秦赶忙一步迈过去想扶住蓝凌,都不记得还抓着张果,差点拽她摔倒。
“果,你太过……”如此场面,哪怕张秦已经有太多年不敢愤怒了,此刻也还是怒气首先占领了优势。
他瞪圆了双眼。为了她。
他从未这样对自己过。
她的手臂攥在自己手里。
他没意识到刚才动作很大,已经扯得她胳膊别成了一个古怪的角度,另她连站都站不直。
他猛然丢开她的手,好像是刚找回自己的魂魄就发现自己手里居然有块烧红的炭。
他又低下了头,眼光好像是多余的,怎么都无处安放。
再也回不去了。
早就知道再也回不到小时候,也从没有妄想过。
这么多年的较劲此刻想来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可能是想惩罚他,也想让蓝凌知道,虽然她赢妈妈赢的彻底,但永远都赢不了她。
但如愿了吗?
得偿所愿的前提是对张秦来说,自己才是独一无二的,哪怕他对蓝凌有再深的感情,他真正无法舍弃的也终会是自己。
她一直坚信。
坚信抓着自己的这只手一辈子都不会放开,哪怕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变得多么畸形,也还是会有一条无形而又坚不可摧的纽带将他们系在一起,身体里面流着的血决定了他永远也不会丢下自己。
因为仅仅是“父亲”这个称谓都具有无与伦比的力量啊。他就是她的家,始终在一处安安静静地等待她,抚慰她,在每一个寒冷的冬日里,在每一个困难的抉择中。他们可能会永远地相互折磨下去,可是他们会永远都在一起。
原来都是痴心。
他仍是低着头,抿着嘴唇,皱着眉。那张面庞真陌生。
小学时候的张果喜欢一个台灯,是张秦亲手为她做的。她每天晚上都会打开那盏灯,看书或者画画什么的,自然到她没想过它有一天可能会不亮了,所以当它忽然熄灭的时候,张果在黑暗中楞了好久好久。
就像被关掉了电源,像只需要休息一下。
那盏台灯早已经掉进储藏间最深的角落了,多年后却又再灭了一次。
“那我走啦。”轻轻柔柔,软软糯糯。
张秦忽然感受到了强烈的幸福,时钟像是被一只大力的手突然扳回了多年以前,张果还是一个任性而暖心的小公主。
嘴角已经不自禁地扬起,温柔的回应马上就要脱口而出,嗯,你先回去吧,我们也马上回家啦。
他真好看,他是这世上最初的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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