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反对实践出真知,恰恰是违背马克思主义对自然界的认知原则的。”
绍琳和两名大学红卫兵无言以对,与中学和社会上的红卫兵不同,他们不可能一点儿道理也不讲。但来自附中的四位小将自有她们“无坚不摧”的革命方式,刚才动手的那个女孩儿又狠抽了叶哲泰一皮带,另外三个女孩子也都分别抡起皮带抽了一下,当同伴革命时,她们必须表现得更革命,至少要同样革命。两名男红卫兵没有过问,他们要是现在管这事,也有不革命的嫌疑。
“你还在教学中散布宇宙大爆炸理论,这是所有科学理论中最反动的一个!”一名男红卫兵试图转移话题。
“也许以后这个理论会被推翻,但本世纪的两大宇宙学发现:哈勃红移和3k宇宙背景辐射,使大爆炸学说成为目前为止最可信的宇宙起源理论。”
“胡说!”绍琳大叫起来,又接着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宇宙大爆炸,自然不忘深刻地剖析其反动本质。但这理论的超级新奇吸引了四个小女孩儿中最聪明的那一个,她不由自主地问道:“连时间都是从那个奇点开始的!?那奇点以前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叶哲泰说,像回答任何一个小女孩儿的问题那样,他转头慈祥地看着她,铁高帽和已受的重伤,使他这动作很艰难。
“什么……都没有?!反动!反动透顶!!”那女孩儿惊恐万状地大叫起来,她不知所措地转向绍琳寻求帮助,立刻得到了。
“这给上帝的存在留下了位置。”绍琳对女孩儿点点头提示说。
小红卫兵那茫然的思路立刻找到了立脚点,她举起紧握皮带的手指着叶哲泰,“你,是想说有上帝?!”
“我不知道。”
“你说什么!”
“我是说不知道,如果上帝是指宇宙之外的超意识的话,我不知道它是不是存在;正反两方面,科学都没给出确实的证据。”其实,在这噩梦般的时刻,叶哲泰已倾向于相信它不存在了。
这句大逆不道的话在整个会场引起了骚动,在台上一名红卫兵的带领下,又爆发了一bō_bō的口号声。
“打倒反动学术权威叶哲泰!!”
“打倒一切反动学术权威!!”
“打倒一切反动学说!!”
“上帝是不存在的,一切宗教,都是统治阶级编造出来的麻痹人民的精神工具!”口号平息后,那个小女孩儿大声说。
“这种看法是片面的。”叶哲泰平静地说。
恼羞成怒的小红卫兵立刻做出了判断,对于眼前这个危险的敌人,一切语言都无意义了。她抡起皮带冲上去,她的三个小同志立刻跟上,叶哲泰的个子很高,这四个十四岁的女孩儿只能朝上抡皮带才能打到他那不肯低下的头,在开始的几下打击后,他头上能起一定保护作用的铁高帽被打掉了,接下来带铜扣的宽皮带如雨点般打在他的头上和身上——他终于倒下了,这鼓舞了小红卫兵们,她们更加投入地继续着这“崇高”的战斗,她们在为信念而战,为理想而战,她们为历史给予自己的光辉使命所陶醉,为自己的英勇而自豪……
“最高指示:要文斗不要武斗!”叶哲泰的两名学生终于下定了决心,喊出了这句话,两人同时冲过去,拉开了已处于半疯狂状态的四个小女孩儿。
但已经晚了,物理学家静静地躺在地上,半睁的双眼看着从他的头颅上流出的血迹,疯狂的会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那条血迹是唯一在动的东西,它像一条红蛇缓慢地蜿蜒爬行着,到达台沿后一滴滴地滴在下面一个空箱子上,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像渐行渐远的脚步。
一阵怪笑声打破了寂静,这声音是精神已彻底崩溃的绍琳发出的,听起来十分恐怖。人们开始离去,最后发展成一场大溃逃,每个人想都尽快逃离这个地方。会场很快空了下来,只剩下一个姑娘站在台下。
她是叶哲泰的女儿叶文洁。
当那四个女孩儿施暴夺去父亲生命时,她曾想冲上台去,但身边的两名老校工死死抓住她,并在耳边低声告诉她别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当时会场已经处于彻底的癫狂,她的出现只会引出更多的暴徒。她曾声嘶力竭地哭叫,但声音淹没在会场上疯狂的口号和助威声中,当一切寂静下来时,她自己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只是凝视台上父亲已没有生命的躯体,那没有哭出和喊出的东西在她的血液中弥漫、溶解,将伴她一生。人群散去后,她站在那里,身体和四肢仍保持着老校工抓着她时的姿态,一动不动,像石化了一般。过了好久,她才将悬空的手臂放下来,缓缓起身走上台,坐在父亲的遗体边,握起他的一只已凉下来的手,两眼失神地看着远方。当遗体要被抬走时,叶文洁从衣袋中拿出一样东西放到父亲的那只手中,那是父亲的烟斗。
文洁默默地离开了已经空无一人一片狼藉的操场,走上回家的路。当她走到教工宿舍楼下时,听到了从二楼自家窗口传出的一阵阵痴笑声,这声音是那个她曾叫做妈妈的女人发出的。文洁默默地转身走去,任双脚将她带向别处。
她最后发现自己来到了阮雯的家门前,在大学四年中,阮老师一直是她的班主任,也是她最亲密的朋友。在叶文洁读天体物理专业研究生的两年里,再到后来停课闹革命至今,阮老师一直是她除父亲外最亲近的人。阮雯曾留学剑桥,她的家曾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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