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我不过是一个被废的女侍中,怎及得上你,中山王、柱国大将军、大丞相?你权倾朝野,天下皆知,何需求助一个弱质女流?”
尔朱劲扶持元敏玉上位后,自立为中山王、大丞相和柱国大将军,控制朝政,自然听出她话语中的嘲讽:“我是真心请教三娘,还请不要推辞。”
秋姜不说话,只是冷冷地望着他。
尔朱劲从袖中取出一纸文书,缓缓放于她面前的石案上:“太傅裴应时目无纲纪,藐视朝廷,现去其官职,压入侯官曹待审。”
秋姜怒不可遏:“我绝不会助纣为虐!你想让我帮你盖印,简直痴心妄想!有本事的,你自己去啊,不用印鉴,你说杀谁就杀谁。何必还要掩人耳目?尔朱劲,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何必自讨苦吃呢?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谢三娘。”他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敛去。
“怎么,终于不装了?第一天囚禁我开始,你就不用装!我告诉你,我不会帮你做任何事!”
“话别说这么满。”他低头给自己斟了一樽酒,望着她伫定一笑,仰头饮尽。
秋姜面无表情。
他重新拿起那纸文书,缓声道:“你盖不盖?”
“不、盖!”
话音未落,他一个耳光掴到她的脸上,力道之大,秋姜整个人横空飞起,摔上桌案。一阵“乒乓”作响,扫落了一桌食盏瓜果。
秋姜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景物有些不清晰了。她闭了闭眼睛,神智仍然无法清明。下一秒,头被人连人带发抓起,疼得她倒吸冷气。尔朱劲在她头顶说:“你真的不盖?”
秋姜咬住牙,忍着不发出一丝声音,直到嘴唇都咬破了。
尔朱劲放开了她,起身笑道:“不盖就不盖。你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吗?谢秋姜,你知道吗?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最初,我是很喜欢你,也蛮有耐心的,现在,我已经没这个心情了。”她猛地提起她的手臂,在青鸾和锦书几人的惊呼下直接出院。
有下人听到动静,战战兢兢地从房内探出头,却无人敢上前询问。
她被甩上马,他坐在她身后,扬鞭策马,不过须臾便出了城。这一路颠簸,秋姜的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不知过了多久,马才停下,她又被他拖下马。
“看清了没?”尔朱劲手中鞭梢抬起她的下巴,让她往远处看。
这是淮水上游,弥望滚滚江涛,望不见尽头。
秋姜挣了挣,气若游丝,但仍是露出一丝微笑:“带我来这干嘛?受不了我了,决定把我淹死?”
“我有这么无聊吗?怎么死不好,大老远带你过来淹死你?”他嗤笑了两声,放开她,抬手双掌互击。
有不少人从身后的山丘处不断被押解过来。
秋姜的眼睛渐渐睁大,双拳紧握,渐渐地转为难以置信。她回头望着他,声嘶力竭地大喊:“尔朱劲,你要干什么,你疯了吗?”
“我没疯,我清醒地很。”他俯身扼住她的下巴,冷笑,“你不是说,我想杀谁就杀谁吗?是啊,我决定了,不掩掩藏藏找借口了,我看谁不顺眼,我就送他去见阎王!谁敢和我作对,今天就给我去见他祖宗!”
“尔朱狗贼,你秽乱后宫,残杀忠良,你不得好死!”裴应时在一帮胡人的押解下愤怒大喊。忽然,他的身子僵住了,双目圆地仿佛要瞪出来——身后一个胡兵猛地抽出插入他体内的利刃,信手甩了甩,舔了舔嘴唇,一脚踹在他的后背,把他踢入了江水中。
滚滚波涛连着浪涌,他的尸体在江面上沉浮了一瞬,顷刻间被卷入深水,再也看不到了。看不到一滴血,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还在翻滚的波浪,仿佛他从未存在过。
“好——”身后几个胡兵嬉笑,“早该宰了这老儿!”
这一刀揭开序幕,之后是一面倒的屠杀。
秋姜捂住眼睛,跪倒在黄泥土里,肩膀瑟瑟发抖。尔朱劲拉着她的头发到江水边,大声笑道:“你看啊,有什么不敢看啊,不就是死个把人吗?这水深着你,再不看,就再也看不到了。凡是和我作对的,就是这个下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你不是人,你不是人!”秋姜泪如涌泉。
裴老头,裴老头!梨尚书!范侍郎!
这是一场屠杀,一场鲜卑贵族对汉门儒者的屠杀,一场旧势力对改革者的屠杀。也许,此后政局又将更改,朝更偏远的方向不断倾斜。
有的人指鹿为马,有的人阿谀奉承。
沆瀣一气,蛇鼠一窝!
她哭着哭着,又笑起来,仿佛疯了,披头散发地倒在河边,渐渐的不再说话,也不再哭闹,睁着眼睛静静地望着头顶的蓝天。
尔朱劲蹲下来,把她抱入怀里,轻轻拍着她头。他似乎是叹了口气,有些不忍,有些怜惜,但更多的是玩味的嘲弄,像证明给她看,又仿佛是在说,你这个傻丫头,看吧,不听我的话,这下子吃苦头了吧。
从那以后,秋姜回到院里就安分多了。但是,太过安分,反而有些不正常。
“你说,她每天都只吃一点稀粥?”尔朱劲听完下属的禀告,皱紧了眉,“你们都是死人吗,不会弄点别的给她吃?”
下人忙跪地磕头:“都做了,但是三娘子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吃。”
“倒是你有理了。”尔朱劲道,“我不想听解释,我只知道结果——她没吃。这么没用,留你们几个干什么?”挥挥手,“拖出去,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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