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宫宴之后,他仿佛一夕长大,对殷逐离的态度也是大大改观,凡事都会先问过她。殷逐离挥手示意他过来,极尽亲昵地将他揽到怀里,觉出他双手冰冷,不由捂在掌中,轻轻揉搓:“曲家二公子去吗?”
沈庭蛟往殷逐离怀里蹭了蹭,她血热,体温比一般人高,冬天靠在怀里很是舒适。他挤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好,方才歪着脑袋想了想:“没听说,不过怀觞也是个好热闹的,他肯定要去。”
殷逐离将他的手搓暖和了,方揽着他的腰轻声道:“你叫上他一块去吧,让小何跟着你,穿那件狐白裘,不要喝太多酒。”
沈小王爷兴奋的同时又有些迟疑:“你不觉得怀觞也是个孟浪之徒吗?”
侍女送了暖身的参茶进来,殷逐离递给他:“曲大公子那样谨慎的人,你们也请不动吧?”
沈小王爷边喝着茶边点头:“那倒是,流觞这个人无趣得很。”
殷逐离浅笑,缓缓替他拭净嘴边的茶渍,他在外面吹了风,此时腮间微红,衬着如玉的肌肤如同秋枝上饱满多汁的苹果,让人恨不能咬上一口。殷逐离亲吻他的额头:“好了,去吧。”
他从殷逐离身上下来,临出门时又回头道:“我子时就回来。”
殷逐离含笑点头,而那以后,沈小王爷似也找到了应对她的办法,她性情独断专横,也没什么耐性,但吃软不吃硬。凡事撒娇示弱她会顺着宠着,逆她之鳞必遭痛殴。
他开始试着以柔克刚,其实两个人相处,也就是个磨合、迁就的过程。
下午天气仍然阴沉,殷逐离懒懒地窝在暖阁里,她不愿外出,自临着《史晨碑》拓本。适逢唐隐进来找书,殷逐离正欲搁笔,唐隐站在一边静观,轻声道:“继续。”
殷大当家只得蘸墨,唐隐见她下笔,眉头微敛,突然自身后握住殷逐离执笔的手,他开口时语声和煦,如三月春风抚过她耳际的轮廓:“自你成亲之后,功课都丢得差不多了。隶书讲究蚕头雁尾、一波三折,你的字总是飘逸有余,实韵不足。”
他的手掌宽厚温暖,握笔力道比殷逐离略重,落笔自然就多了些许沉稳刚毅。殷逐离的心思却明显不在这隶书之上,她静静地任他执笔共书,许久才浅笑道:“师父是男子,自然要讲究实韵。逐离是女子,飘逸好看不就行了。”
“狡辩!”唐隐语带薄责,待一页帖临完,方松了她的手,温言道:“这几日沈小王爷读书倒是特别用功,这样下去,不出两年,定能有所建树。”
殷逐离只觉那温度随他的手一并抽离,她搁了笔,取了丝帛将手拭净,方笑言:“建树什么的倒是不急,不像以前那般顽劣就好。”
唐隐找了书,将要出门,殷逐离唤住他:“外面天冷,师父不如就在此处看书吧。”
唐隐握了那书卷,微微摇头:“你如今已是福禄王妃,不比从前,凡事总该谨慎,你我虽为师徒,终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久了,难免惹人闲话。”
“人说名士fēng_liú,fēng_liú名士,师父当真是枉负了fēng_liú二字。”殷逐离笑得十分无奈,“我让清婉和翠珠进来侍墨。”
唐隐无话可说,这才在桌前坐下来。
唐隐看书的时候很专注,不喜外人打扰,但殷逐离于他而言是个例外。殷逐离命人温了酒,做了几样他喜欢的小菜,就在暖阁与他对酌。窗外千顷岁寒,窗内暖意融融。唐隐喜欢清淡的饮食,桌上也就做了清蒸鲈鱼、豆腐羹、白果虾仁,再配了三样时蔬。殷逐离与他紧挨着坐了,挟了块鱼给他,他喝了口酒,笑着摇头:“跟你在一起哪看得了书。”
殷逐离挨着他,语带浅笑:“书随时都可以看啊,放在那里又不会跑。”唐隐敲了她一个爆粟子:“就是因为这种想法,你才十八般武艺样样不精。”
见二人姿态亲昵,清婉唤了翠珠:“还差一道主菜,妹妹去厨房催催吧。”
翠珠和巧云是何太妃赐给沈庭蛟的丫头,何太妃原来的意思是待沈小王爷迎娶正妃之后就收她二人做妾室的。但殷逐离势大,她入主福禄王府之后,便是王府的日常开销也都是郝大总管在打理,何太妃都说不上话,这整个王府自然就只有她作主了。
二女不好提及,在她面前也不敢放肆,但对其他人却是不怎么服贴的。此时翠珠虽心中嘀咕,但还是下去了。清婉是殷逐离带过来的丫头,殷逐离不惯让人伺候,身边的丫头本就不多,这次出嫁也只带了她和天心两个伶俐些的过来。她对殷逐离的心思喜好拿捏得准,此时便退到门边,对二人的话皆不听不闻。
在唐隐跟前的时日总是过得特别快,一个下午的时光转瞬便消磨殆尽,唐隐夜间仍回殷家大宅,他坚持不住在王府,殷逐离送他出门,也不强留。
倒是回来时遇见何简,仍是自己同自己下棋。殷逐离在棋枰一边坐下来,笑意盈盈:“先生独弈无趣,逐离厚着脸皮凑个角!”
何简将白子棋筒递给她,状似不经意地道:“宫中有传闻,昨日五爷因大不敬被下狱,夜间竟然暴病身亡了。”
殷逐离微怔,片刻后又淡然,仔细观察棋局后,落子紧气,良久方浅叹:“可惜了。当初殷某还曾肖想过他一阵的。”
何简本来神色凝重,听得这句话却忍不住哧笑:“王妃,消遣逝者,太不厚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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