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轻声问:“是因为她长得像柔福帝姬,所以……”
韦氏颔首,叹道:“我是真不想见她,就算跟她相似的人,我也不想见。”
杨氏也跟着叹了口气:“是呀,她那样的人,尖刻无礼又不明事理,每次都惹娘娘心烦,确是不见为好。”
“幸好,如今她已不在金国。”韦氏忽淡然一笑,装作轻松的模样:“我是再也见不到她了。”
杨氏闻言沉默片刻,再谨慎地留意着她脸色,低声问:“娘娘不准备回大宋了么?”
这显然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韦氏迟疑许久,然后弯腰抱起蹒跚着走到自己膝下的两岁小儿,目光茫然,凄凉地笑:“我还能回去么?”
四年后,韦氏又为宗贤生下第二子。后来,赵佶也死于五国城。韦氏偷哭一场,只觉世事无常,如此看来,归国之事更是遥遥无期,自己也如赵佶一般,只能等着老死北国了。但就在她几乎要安于现状,灭了南归之心时,却又有希望骤然闪现。
金天眷二年,宋绍兴九年,赵构接受了金国诏书与宗磐、宗隽等人拟定的议和条件,下诏宣布:“大金已遣使通和,割还故地。”并命人北上迎奉梓宫,迎请皇太后。
这个消息宗贤一直不告诉她,直到六月,邢氏才从别的家眷口中探知,立即兴高采烈地奔来告之:“夫人,九哥要派人来接我们回去了!”
韦氏忙细问详情,也是大喜不已,两人又说又笑,末了又相拥痛哭一番。
次日,邢氏仍心情上佳,过来与韦氏聊天,开口便改唤“娘”。但韦氏听了微微一怔,却是忧思恍惚的样子。
邢氏也渐渐觉出婆婆郁郁不乐,遂问原因。韦氏先是不说,在邢氏再三追问下,才叹道:“柔福已经归去多年,你想,她会不会把我们之事告诉九哥?”
邢氏当下也整个愣住,垂了双睫无言以对。
韦氏苦笑,再道:“你猜,她会不会说,我们如何失节?如何在金国……共事一夫?”
邢氏头越垂越低,最后终于伏在桌上,无法抑制地开始啜泣。
韦氏木然枯坐良久,后转首看看邢氏,叹息,轻轻拍她的肩,劝慰道:“没事,没事。你也别太担心,有娘在呢,没人敢欺负你。娘会跟九哥说,你是个孝顺贞洁的好孩子,要他别听旁人胡说……外人的议论咱们也无须去理会……你回去就是皇后了,宫里别的嫔妃若有半句闲言碎语,你只管来告诉娘,娘会让九哥责罚她们……”
她的言辞婉转,语气温和,神态更是无比慈爱和蔼,但邢氏似毫不觉有一丝安慰,倒是愈发悲伤了,就像当初失去腹中赵构之子时那般绝望地哭。
这夜韦氏通宵未眠,一人呆呆地独坐于房中。天明时,她唤醒杨氏:“香奴,你去瞧瞧邢夫人。”
须臾,杨氏回来,也没有多惊讶的神情,仍如平日那样轻声地禀告:“娘娘,邢夫人悬梁自尽了。”
韦氏点点头,眼帘一低,蕴了一夜的泪随即流出。
10.尘烟
果然路遥归梦难成,一直切切地等宋使前来相迎,忐忑不安地等了许多天,和议之事却又有了变数。
金天眷二年七月,金主完颜亶诛杀宗磐、宗隽,也累及宗贤。
宗贤与宗隽私交甚好,过从甚密,就在宗隽被诛那日宗贤还应邀去宗隽府中作客,两人对坐畅饮,谈笑风生间,有宦官自宫中来,奉皇帝命恭请宗隽入宫,有事相商。宗隽遂起身,对宗贤笑道:“无妨,你继续饮,我去去便回。”
宗贤也就留下,一面饮酒,一面看乐伎歌舞,坐等宗隽回来。不料最后等到的不是宗隽,而是一群搜捕抄家的禁兵。
宗贤一脸愕然,尚未弄明白此间情由已被捕入狱,被夺去官爵。好在他并未参与宗隽等人与宋议和之事,完颜亶也没查到他与宗隽勾结谋反或知情的证据,朝中臣子又纷纷为他说情,过了些时日完颜亶终究还是把他放出,并复其官。
经此一劫,韦氏被吓得不轻,待宗贤一回来便和泪相迎,一路泣不成声,倒看得宗贤颇高兴,说:“原来见我要死了你还是会难过的。”
韦氏但泣不语,到晚间仍不时拭泪,杨氏见了好言劝慰,韦氏才低声道:“我命薄,若非遇上盖天大王,必已死了不知多少回。要是他再有个三长两短,我等又将沦落到何等惨境,真是不堪设想。”
杨氏笑道:“既如此,大王已然平安归来,娘娘还哭什么呢?”
“唉……”韦氏深深叹息,又面露哀戚之色,“大王平安归来,自然是好的。但那几个主和的金国权臣一死,我们归国之事又遥遥无期了……”
听她这般说,杨氏也觉前途茫茫,却也只能隐去忧色,如常微笑安慰她:“娘娘放心,九殿下……官家那么孝顺,一定会再设法议和,想必不须再等多久,就会派人来接娘娘了。”
此后一年多,生活仍如以前那样漠然平淡地过。只是自邢氏死后,韦氏就有了日日诵经,并定期为她吃斋的习惯。天眷三年四月,不知为何,韦氏常常梦见邢氏,心中不安,便请宗贤允许她去寺里为邢氏做一场法事。
那时他们居于大定府。昔日燕京的那个僧人道净也在宗贤引荐下来到大定府的安养寺做住持僧,韦氏便选定安养寺做法事。
因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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