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言这才松着肩膀咳嗽,挥手驱赶淡淡萦绕的烟雾。
被他刚才那么一恐吓,她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房蔚曾公开表示需要一个儿子,如果孕母达到了他的严苛要求,他将提供全市10%的财富给女方。
高学历、高身材、高素养。
chù_nǚ、o型血、无任何家族病史。
然而乔言未曾深想,她这个一代和s为代表的二代,其实都没达到要求。
东泉街是百年老街,左接流水右衔开发区,属黄金宝地。当初乔言建议爸爸在冬泉开厂,因为全部职工都是这里的原居民,方便往返着上班,但爸爸有他自己的考虑,不答应。
现在工厂没了,乔家没了,但人脉仍在。
这多亏于乔言高瞻远瞩,牢牢维持着解聘职工后半段的生活费,不至于让乔家丢失了人情关系网。这些乔迁自然不关心,全部都由她来操心。
不过巷子深处住着一个让乔言很内伤的史前大妖怪,那就是她的奶奶,谢书娴女士。
谢女士今年七十有六,教了半个世纪的书,从民国的恪训讲到文革后的反思学潮,再穿过新中国的改革开放,一生脾气极为硬朗。
乔言抬头挺胸走过青石板的街巷,高跟鞋发出笃笃的敲击声,一步一步传到远方。
巷道深远,并非深无人烟,而是留守的媳妇辈们对她不屑一顾。
“就是她,卖掉厂子的乔大小姐。”
“哟,难怪老太太不待见她,原来是被男人扫出门,也只落得这副下场哟!”
她们的丈夫据说被套牢在房蔚接手的矿泉水厂里了,难免生出这么多怨妇。
乔言扬扬眉,抱臂走过闲言碎语。
她的脑海里突然浮起奶奶教过的一首诗:“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帏不揭,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夕阳远照,烟雾四起,此情此景该是静语良言,她能领悟到,少不了又是奶奶熏陶的功劳。
再朝前的待遇又不一样了。很多叔叔婶婶级的人物看见乔言,都笑呵呵地招呼:“小言回来了呀,奶奶身体怎么样?”
“还好,死不了。”她也笑着回答。
乔言刚进了红砖铁门的院子,一个洋瓷缸子迎面飞来,砰咚一声砸在了地上。不是她避得快,额头又得准被砸出个红疙瘩。
“滚出去!我这里不欢迎你!”奶奶苍老激越的声音从门洞里传来,历数两年如一日。
乔言抬脚走近洋瓷杯缸,用鞋尖拨了拨,看到是“纺织厂生产大队”的字样才放了心。
“奶奶,我前脚刚进门您后脚就砸过来了,是数着日子盼我来吧,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准呢?”
“滚!”奶奶底气很足。
乔言站到一边,抱臂等着。
果然一系列的扫帚、簸箕、小板凳等物品都飞出来了,哗啦哗啦像是爆发了家庭大战。她一声不吭地站住不动,听着奶奶的辱骂。
“你这个贱蹄子,你这个sāo_huò,白贴给男人做生殖工具,乔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你还好意思回到冬泉街?路上随便拉一条母狗都知道护家,都比你强得多!”
奶奶喘了两口气,乔言想了想没开口,继续听她骂:“大学没毕业就参加什么露胸大赛,做胸模,拍一些不三不四的照片放在报纸上供男人评头论足,你还有没有廉耻啊,乔言,你知道羞愧两个字怎么写吗?”
“没露脸,我做的是内衣代言广告。”乔言插了一句。
“贱人还敢顶嘴了?!是嫌我没被你气死吗?”
乔言低头,在日暮的院子里找刚被丢出来的东西,看到一个形状古朴的酒壶,捡了起来。
奶奶依然叫骂:“做完了胸模还不够,跑去给坏男人生孩子,你就那么要钱不要脸,那么不管不顾地?现在看看你,孩子掉了就被赶出来了吧?没了那百分之十的财产了吧?你除了一身臭名声,还有个什么?”
“你看看你那样子,明明贱得像个妓|女,还端着大小姐的架子,站在一边不说话,卖给谁看哪?……”
奶奶骂得够了,声音渐渐熄了下来。
乔言弯腰将酒壶放在门槛上:“这个是古董,您留着,别乱扔。”
一只长满褐斑的手猛地伸出来,抓起酒壶,狠狠朝乔言头上砸去。
乔言没躲避,直愣愣地感受到钝击的冰冷,然后传来的一股火辣。她摸了摸,还好没流血。
门洞里许久没动静。她轻声唤了句:“奶奶——”大门突然桄榔一声响,当着她的面给摔上了。
乔言站了会,在死寂中转身走开。刚走开十几米,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赶过来,家里照顾奶奶的关阿姨拦住了她。
“乔小姐——”
“别叫我小姐,叫我乔言。”
“好吧,小言,有个事我得跟你说下。”
“您说。”
“老太太的药剂又涨价了,现在要一千一只——”
“嗯。”
“还有老太太脾气变得大了,我怕照顾不周到——”
“这样吧,关阿姨,我给您加护理费,您就别走了。”
关阿姨脸色一红。“我,我这不是变相要你提薪——”
“不要紧。”乔言温和道,“奶奶难相处是出了名的,我们都知道。她老人家的日子也不多了,如果不是怕她生气,我一定都会天天来看她……您就陪她走完这最后一段吧。”
关阿姨虽然点了头,但站着没走,乔言疑惑地看了看她。
“这次你还没给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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