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啊,她能像个孩子一样号啕大哭,感人又动人。这样的能力真好啊。
冯长河没有回头,很轻地说了声:“得了吧。”
余光看到曼巴伸手扶住世界的肩膀,往后扳了一下,她跌坐了回去。
冯长河推开门走出去,那叠纸被他抓得皱成一团。
走廊上,小院里都是黑衣人,他们没有阻拦冯长河,冯长河也无心看他们。他大步跨到院外,身边终于没人了。
冯长河靠着院墙咬住牙,觉得胸腔翻涌,好像随时会吐出来。
他太阳穴的血管都绷了出来,忍着深呼吸了很久,窒息眩晕的感觉也没有消除。兜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从刚刚在屋里,就一直有人给他电话。
冯长河沉了口气,摸出手机,余辉打来的。他接起电话,脚下不自觉挪动,一下子绊进一个土坑里。
手机被摔出去老远。冯长河踉跄一下扶住墙,摇摇头,走过去捡起手机。手机裹了一团湿泥,冯长河把屏幕在衣服上蹭蹭,没摔坏,已经通话二十多秒了。
他接起电话,一边解释情况,一边把保证书塞进衣服里保护好,慢慢往回走。
冯长河回到警署,把保证书从肚子里抽出来,一把塞给余辉。
警察都围了过来,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刚刚在电话里已经说清楚了。冯长河低头跟大家说了声抱歉,然后往厨房走:“容我先洗洗脸,缓一会儿。”
有人宽慰了他一声。
冯长河把水往盆里倒,余辉跟了过来,在他身后道:“刚烧好的热水,你拎两壶回屋去吧,换身衣服。”
冯长河缓慢点头,把盆夹在胳膊底下,拎着两壶水走到房门口。
把水壶放在地上,开门的时候,他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轰响,像是打雷了。冯长河侧耳听着那个响动,有几秒钟的放空。
之后他进屋脱了上衣,用毛巾沾水把身上的泥点擦干净。然后他脱了裤子,洗了洗腿和脚。
他头脑完全处于混沌状态,但他觉得这样也好,清晰了,清醒了,或许一些难以自控的情绪就涌上来了。
他甚至想不起自己的衣物放在哪了,是在箱子里,还是放床上了。冯长河单穿着一条内裤走到床边,翻起枕头。
一身干净衣裤压在枕头底下,叠的齐整,衣物之上,还压着一只很眼熟的手机。
冯长河伸手拿起手机,长按开机键,屏幕上先蹦出了他和世界的合照,她躺在他的怀里,睡得香甜安稳。冯长河嗓子一哽,把头往后撞在床柱上,撞了一下后,似乎觉得好受,他又撞了一下,然后干笑一声,倚着床柱看手机。依次滑出通话记录,信息,记录簿,都没什么重要内容,最后他点开了相册。
密密麻麻的照片存档。白色的墙壁背景,投影着名单资料,一张又一张,每张都是。
冯长河眼睛都直了,呼吸断了片刻。他捧着手机走到桌边,小心翼翼把手机放在桌上,像是对待最珍惜的宝物。
然后他抓起地上的脏裤子套好,又捡起脏t恤套进脑袋里,拿起手机跑了出去,
他一把推开余辉的屋门,屋里有四个警察在讨论事情,被他突然闯进吓了一跳。
“冯哥,你鞋呢?”
余辉坐在椅子上,疑惑看他。冯长河把手机塞进他手里,几下点开了相册,指着那一张张照片,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的嗓子被塞住了。
他的胸口也被堵住了。
是他亲手封死了所有的出口。
余辉诧异地滑动照片,看了三四张后,他面露狂喜,一下子站了起来,手都有点颤抖:“这是!?”
冯长河说:“她把名单资料调出来了,并且都拍了下来,留给了我。就放在我的枕头底下,就在我的枕头底下啊......”
他声音发颤:“你之前说这个是一次性的,资料调出来了,那个银色手机就没用了,是吧。”
冯长河吸了口气,他的目光看得现场所有警察都害怕,像是刚烧完了一场熊熊大火,滚烫,但已经都是灰烬了,他说:“可是我把她留在了那,他们会杀了她的......”
“我能带她走的,就在刚才,我可以选择她的摇控装置,然后带她走的。是我不相信她,我把她一个人留在了那里,她叫我我都没有回头......”
“她身体里有个炸/弹啊,她该有多害怕.......”
冯长河一边说一边转身往外走,他得回去。
他选错了,他很抱歉,他要认错,然后带她走。他们要一起开一家饭店,他是老板,她是老板娘,饭店里只卖她爱吃的东西。偶尔哪天累了,他们就关门然后出去玩。
冯长河走到门口一下子撞上了进来的强子。
强子揉着脑门后退一步,然后对屋里的人大声道:“那边爆炸了,你们刚听到了么?”
“我以为打雷呢,哪爆炸了?”
“一家民宿,整个都炸成了碎片,一个人都没跑出来......哎”
冯长河按原路往刚出来的民宿大步奔跑,他在警校百米跑时创了校记录,现在他多半能把自己的记录给破了。
可还没到民宿门口,甚至远远站在街头,他的脚步就停了。
他忘记穿鞋出来了,他的赤脚裹满泥浆,泥浆粘连残叶,仿佛扎根在了地上,一步也动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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