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家我一路上都在想着那道数学题,好像是用不完全归纳法,好像是有两个易错点,去掉绝对值的时候是要加正负号,平方开根号的时候也要加正负号,否则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我一边骑车一边告诉自己。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回家一点都不孤独,满天繁星在天上眨着眼睛看我,一轮皎月寸步不离地跟着我,还有树上哗啦啦的叶子在路灯下迎风招展,还有几分钟后手机里响起的歌,是周杰伦的《花海》。
哦,这是我的来电铃声。
我掏出手机,是朱宁家里的电话打来的。
“你在哪儿?放学了吗?”朱宁的声音问道。
“早放学了,我骑车都快到家了。”我语气轻快,心里暗喜不已,我已经记不清多久没和朱宁说过话了,他有时候会去学校上竞赛课,有时候不去,运气好的话在教室一回头看到他在,再一回头他又不在了。
电话那边沉默着。
“怎么了?”我问。
“莫希,我......有点紧张。”他吞吞吐吐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传来,“明天就要去考试了,你紧张吗?”
“我也有一点,但是我都行,考的好最好,考不好还是老老实实高考。”我慢慢地蹬着车子。
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可是老师,我妈,都对我的竞赛报了很大的希望,我自己之前也投入了那么多精力,我怕今晚我都睡不着,万一考不好......”
“你现在是在家吗?就你一个人?”
“嗯,一直单独辅导我的竞赛老师刚刚给我讲完题目,我妈说要请老师吃饭,顺便开车把他送回家。”
“要不我去找你?”我们几乎是同时说出这句话。
“你就在那里别动,我去找你。”除了这句话我还听到电话那一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别动啊,我一会儿就到了。”
我捏着手机,心里暖起来:“嗯,我在雅心广场这儿。”明明是他紧张,但他的话却给了我无比厚重的安全感。
我在马路对面看到了朱宁,他刚从出租车上下来,穿着那件熟悉的橘色外套,站在马路牙子上看到了我,咧开嘴对我笑,有了旁边公交车站牌的对比,一眨眼的功夫,他似是又长高了。
“过来。”四下寂静,他的声音沉稳又欢快地荡漾在夜里,荡漾在我心间。
我低头抿着嘴巴笑了一下,推着车子横穿过马路。我似乎在这四米宽的马路中间穿过了一道时光之门,透明的门,谁都看不到,但我自己感觉的到,走出来的我不再是之前那个咋咋呼呼的假小子了,满心温柔,满眼恬静,对面的他朦胧中也不再是以前的样子,头发长了很多,乱乱地松松地搭在额头上,一对浓眉在头发下若隐若现,我走近了的时候突然很想抱抱他。
“冷吗?”他没有拉拉链,橘色外套里面穿着白色t恤。
“不冷,才刚入秋。”他接过我的车把手,“我来推着。”
“你还紧张吗?”我问。他嗤笑了一下:“是不是很丢人。”
“才不丢人呢,我也有点紧张,对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我突然想起来什么,拉着他的袖子说。
“哪儿?”“去了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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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记得这儿,我上小学的时候会经过,后来就没再来过了。”朱宁站在高桥边说,晚风把他的头发吹了起来飘在额头上。
本市有一条宽广的环城河,而越到东边的郊区,这条河就越是视野开阔,水流的走向越是浩浩荡荡随心所欲,一眼望不到边,仿佛和夜空相连。
“你经常来这儿?”朱宁转过脸问我。
“周末有时候就我和姑父在家,觉得别扭就会出来一个人骑车过来玩儿。”我倚在桥上说,风也把我的刘海吹起来了,“我们下去吧。”我指着河两侧的低岸。
“这里可以下去吗?”他左右看了看。
“可以的。”我往另一边跑过去,指着前方,回头大声他说,“那边有一条下去的石阶,以前我一个人不敢,现在你在我就敢了。”
风把我的话吹向四处八方。
朱宁头低了一下,似乎咧开了嘴,追上来拉住了我的手:“大晚上的要是我一个人也不敢,有你我就敢了。”
“哼,我比你胆大一点,上次在西游记宫还是我带着你出来的呢。”我似是害羞地扯到别的话题,手上用劲想把自己抽出来。
“别动。”他紧了紧手。
“哦。”
石阶间隔铺在草地上,月光皎皎照耀在上面,方块石阶白的像玉点缀在墨绿色的草丛间。
“可以松开了吧。”我装作无奈地对他说,石阶狭窄,容不下两个人一起过。
朱宁五指分开缓缓张开手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月光下无辜地像只误入月夜的小鹿。他走在前面,我跟着,我们都极其认真地跨过每一步,踩过每一块石头,发出一串喀拉喀拉的声响,似乎惊动了草丛里的昆虫,它们也开始吱吱地鸣叫。
“诶。”朱宁走到头了,站在岸边的草地上回头对我说,“我突然想起来鲁迅写的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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