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瑶生平最为好强,生个儿子却不如人,心底难免十分不快,于是渐渐疏远了润雨。非但如此,她还担心萧赋看重这个长子,将来嫡庶不分,把城主之位传给了润雨,如此一来,她毕生的指望就全落空了。
于是她便撺掇着萧赋将这长子逐到城主府角落一个叫“璇珠阁”的院子,远远地住着,脱离府中上下人等的视线。萧赋虽知道对长子不公,却也无可奈何。
润雨是个清淡的性子,遭遇冷落毫无怨天尤人的心思,每日照旧看看书,弹弹琴,钓钓鱼,活得无声无息。偶尔见了嫡母,也仍是恭恭敬敬礼数周全,叫池瑶挑不出一丝错来。
“我只认阑风是我表哥,他也配。”池意和环顾一圈,堂上仅有池瑶心腹侍女在侧,胆子又大了起来,“他从小就不爱搭理我,何曾当我是他表妹?姑父对他也淡淡的,姑母怕什么?”
“好了,我还替你表哥担着心呢,我说你一句你倒有十句等着我。”池瑶心中烦乱,润雨虽也是她养大的,但从不跟她贴心。看似对自身遭遇毫无怨尤,但池瑶从来没对他放心过。
“姑母,我进府的时候听见护卫们在说表哥曾跟润雨吵过一架。谁知道是不是他怀恨在心……”
“什么?”池瑶悚然一惊,“哪个护卫?你听明白为什么吵了吗?”
“他们见了我便住了口,想来如今再问也必不肯承认的。”
城主府对下人虽还算宽厚,但非议主人也仍是大忌。池瑶点点头,道:“那便没办法了吗?”
“就叫姑父拘润雨过来,审个清楚!”池意和扶着池瑶的胳膊摇晃,“贱人留下的孽种,何必客气?”
“你说谁孽种呢?”
池意和顿时面色一僵,抬头看时,她的姑父正满脸怒容,步步生风地自外进来。
虽则城主府内有池瑶,外有池渊,意和从来无需顾忌什么。但萧赋终究是城主之尊,且还是阑风的父亲。
池意和对阑风芳心暗许,因此在萧赋面前一向乖巧无比。萧赋虽不见得有多喜欢这个池家姑娘,但面上也一向很过得去。
此时意和见了他这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顿时吓得不敢作声,只低了头轻唤声“姑父”,便忍着泪站在一侧。
池瑶微微皱了皱眉,萧赋从来未曾呵斥过意和,看来润雨在他心中还是颇有分量。
“这不是阑风出门许多日未回,意和也替我着急呢。虽说我们一向处事公平,宽宥待人,但那些旧事是不是还有人惦记可就难说了,你说是不是?”
萧赋年轻时fēng_liú浪荡,虽婚后收敛许多,但在池瑶面前仍是有些气短。故而看妻子大有翻旧账的意思,他只能尴尬地笑了笑,自然不便再去追究池意和的出言不逊了。
池瑶料想萧赋已知晓阑风之事,又想到侄女方才所言,心说也不妨一试,于是替他斟了茶,缓声道:“意和听人说润雨前些日子同阑风起过争执,虽不见得是真的,但也未必空穴来风。如今这样子,不如叫润雨来问一问,说不定能找出什么线索来。”
她声音虽柔缓,语调却很坚定,容不得萧赋拒绝。
萧赋喝了口茶,瞥她一眼,心底暗叹了声。
他又能如何,在润雨这件事上,他永远是愧对于她的。
“去璇珠阁请大公子过来。”
池瑶看着护卫远去的身影,紧抿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他明知道此举会令润雨感到难堪,终究还是顺了她的意,可见在他心中,阑风的分量还是要重些。
璇珠阁在城主府的边缘地带,离主院着实有段距离。池瑶与萧赋说着些府内府外的闲话,又与意和打圆场,令她给萧赋赔罪。
意和知道姑母心思,一番小儿女姿态十分讨喜,倒使得萧赋开怀起来。
说话间护卫便已复命,道大公子来了。
堂下白衣公子翩翩玉立,仪态端方,一头黑发高束,更衬得面如冠玉,唇红齿白。
这分明该是个浊世翩翩佳公子,却一身孤清,连个随从都不曾携带。
萧赋已有些日子未见到长子了,恍惚记得他是有个随身的书童的,于是便问道:“怎么也没个人跟着?你那童儿呢?似乎是叫金锞?”
在阑风尚在襁褓中时,润雨逢年过节还能常跟着萧赋出门游玩。
有回在街上看到人牙子贩人,其他都已有了买主,仅剩了一个四五岁的幼童。因年纪幼小,且骨瘦如柴,看着病恹恹的样子,便没人要他。
人牙子想是觉得这货要砸自己手里,十分恼怒,边骂边拧那孩子瘦得皮包骨的胳膊。
润雨那时候也不过五六岁的样子,见他哭声凄惨,不由心生怜悯,便执意要买下他。
萧赋其实无所谓府中多个下人,只是想要逗一逗这素来少言的孩子,于是便道买人可以,只是他没带钱在身上。
他原是等着润雨如寻常孩童一般与他撒娇耍痴的,没想到竟看到这孩子一声不吭,取出了香囊中的一个小金锞子,扔与那人牙子。
池瑶得知此事后说了句:“大公子果然气度非凡,一两金子买个病孩,这孩子以后便唤作‘金锞’吧!”
从此金锞与润雨相伴,名虽主仆,私底下却如手足一般。润雨搬到了璇珠阁后,金锞自然也跟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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