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五月中,阑风抢先往将军府隆隆重重地过了聘礼,有女儿的世家这才稍稍安分。既然老二如常践行了婚约,老大同天机府大小姐的婚事八成也并不如传闻一般不谐啊!
将军府固然得罪不起,天机府最好也不要招惹。
游彦一溜小跑进了主院,青灰色的袍袖被风卷起半覆在脸上,更衬得面如冠玉唇若涂朱。他一路穿花拂柳,娇艳的海棠花瓣飘落在黑发和宽肩上,平添了一份fēng_liú倜傥。
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头端着水盆从润雨房中出来,躲避不及便栽到了他身上。盆里的水不多,却仍是四处飞溅,湿了二人的脸颊和衣衫。
她认得游彦,平日里远远地瞧一眼便要回去同姐妹们说嘴,做梦都不曾想过有这样亲近的时候。如今亲近的机会来了,她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懊恼得都快哭了。
“别慌,不碍事。”游彦拿了方白绢,不急着给自己擦拭,却先递给了小丫头。
小丫头红着脸摇摇头,取出自己的绣花帕子来。那是条水绿底色的丝绢,帕角绣着一枝藤,藤上开了几朵五瓣白色小花。
游彦见了那帕子眼神一暗,伸手夺了过来,指尖不住地抚摩着那些花。
“你绣的?”
“青绫姐姐临走送我们的,姐妹们人人有份。”
“嗯。”游彦将帕子袖了,径自去找润雨说话。那小丫头见他没有归还帕子的意思,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怎么索回。
走了几步,游彦又忽然转过头来,展颜一笑:“怎么,不舍得这手帕?”
他本就生得眉目俊朗,如今这样笑了起来,眉眼更是生动。小丫头被他勾得神魂颠倒,哪里还记得什么手帕。
“啊?不是啊,那我走了。”
小丫头愣愣地又站了会儿,低头看尚还余了一半水的脸盆。那盆中波光泠泠,照见她那张糊了胭脂的脸,顿时将她吓醒了。
“天哪,没法活了!”
游彦一转身,那笑便消失不见。他将帕子攥在手心,攥得那样用力,以至于手背都青筋毕露。
帕上绣的那藤叫做络石,是一种不起眼的草药。开出的花也寡淡,小小的一朵一朵。
青绫出生的时候,白芷求游氏取个名。彼时络石爬满了院墙,已经结出了一个个小花苞。游氏看着那攀援得到处都是的藤蔓,缓缓道:“我素来厌恶院子里长花草,这藤因为会开几朵花,也被我清理了多次。没想到它倒是坚韧,一直活了下来,我也就随它去了。你这个女儿随着你一路奔波,倒有些像这藤,那就叫做白络吧!”
因为这个原因,游彦后来便对院墙周边的络石格外珍爱,如同他珍爱改名为青绫的白络一般。
只是他那时不知道,络石是有毒的。
如今白络已经回了那个开满了络石花的小院,也许永不会踏足有他在的地方。她走的时候必是充满了怨恨吧,因为她在主院等啊等,他便一直避啊避。直到她终于等不住了,出了城主府去寻他,他才轻描淡写地回了句:“我忽然发现,秀色可餐这话是真的对极了!”
白络气结,当天就卸职回了里秀村。
“想什么呢,在门口站了这半天。”
润雨拿着书笑吟吟地拍了拍游彦肩膀。
“你帮我安排一下,我打算过几日去百花村将流光接回来。”
“过了这好几年,你怎么知道她还愿意嫁给你?天机府都没动静,你这么起劲就不怕人家责怪你越俎代庖?”
游彦满心的不痛快,润雨这时候提起流光简直火上浇油。
“再说了,我看她在百花村惬意得很,未必肯回来。如今牡丹执事已经隐退,一应事务由小葡萄全权做主。百花村虽小,却是她的天地。说难听点,她现在要是想把全村花草都掘了都没人敢说个不字。到了城里图什么?困在天机府还是困在城主府?天机府一堆人,过几年那些公子便都要娶妻;城主府还马上就会进来个……”
游彦滔滔不绝地说了半天,不成想润雨神游天外,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他这些话。游彦说得口干舌燥,倒了杯水喝。
茶水刚递到唇边,润雨忽然一拍他肩膀,叫道:“你说得对,她说不定已将我抛之脑后了。那明日直接准备迎亲花轿去百花村抬人,我看她能不能狠下心来撕毁婚约!”
游彦瞬间觉得自己这二十来年都白活了,这人居然还能这么无耻。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润雨满面春风的脸,甚至忘了那口水堪堪到了喉间,下不去上不来。
“就这么定了,快去快去!把人给我安排上!满府要张灯结彩,怎么喜庆怎么来!花轿要十六抬的!吹打找两拨,轮换着一路不停息地给我奏乐!喜服我早就备好了,连她的都有!啊,还有喜娘!”
“你这莫不是抢亲?”
“胡说,自小定下的亲事,她连信物都早就送我了!”
“她变心了呢?”
“你真当我这三年的信白写的?”润雨促狭地眨眨眼,得意道,“我像是莽撞的人么?只不过怕她临阵退缩,到时候有的啰嗦。等了三年了,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游彦佩服地拱拱手,马不停蹄地出门去赶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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