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李濂面色微妙,“你竟然还不知道……晚晚她已经不在了。”
陈昭一愣,他从未听闻此事。又听得李濂接着说道:“八月初的事情,算不上什么大事,估计也没人向你禀报过。她被掠去当了人质。为了不拖累我,在阵前自刎了。”
八月初,那便应该是在博州。
七月末,成军兵临博州,守将韩文远不肯降,八月中,李濂下博州,韩文远战死沙场,追赠为太师、谥忠武。他不知道韩文远会以沈燕晚为人质,可就算是知道了,他也不会阻止。
“她怎么就不多等几天。我能把她救出来的。
“明明还有那么多种办法,她偏偏选了最决绝的一种。
“一连好几天,我都不敢闭眼,一闭上眼就能看见她血溅当场。
“原来总想着和她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可是突然一下子,她就这么走了,连一句话都没能说上。”
陈昭听得李濂话中的悲恸,下意识的问他道:“你还好吗?”
“我没事……就是又想喝酒了。林先生怕我喝酒误事,直到上次才算是准了我。”李濂语气如常,不带一丝悲戚的问他,“去阁楼上,陪我喝几杯?”
月亮已升上中天,阁楼上点了灯。一边喝酒,李濂一边说着他与沈燕晚的相处,连许多尘封已久的细节都一点一滴的描绘出来,历历在目。
酒至半酣,李濂突然对陈昭说道:“其实当年在宁远的时候,晚晚挺烦你的。她曾抱怨说找我十次,能有六次都是因和你在一起而不得空,好不容易有机会和我在一起,你还总一直往上凑。”
陈昭看着他,说道:“我倒没看出来。”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李濂苦笑了一下,“当时她不敢直接说出来,怕我会觉得她烦。她早就看出来了,当初我并没有多喜欢她。”
“也是,那时你一听她想要找你就一脸的不耐烦,”陈昭嘲弄般的点头,又问他“那后来呢?”
“后来啊,应当是比喜欢别人都多些……但好像直到现在也没多喜欢。”李濂皱了一下眉,“晚晚那么好的一个姑娘,嫁谁不比嫁我好,怎么就被我给祸害了呢?”
“我刚才有一句话说错了,我不一定能救出她来。晚晚自刎之前,我想的竟是,若实在救不出便杀了她。”李濂一手撑着额头,依旧用他惯常的语气说道,“怎么就会有我这种人呢。”
陈昭相信李濂说的是实话,若是救不出沈燕晚,李濂真的会杀了她。
很快李濂就又抬起了头,眼神中也看不出一丝哀伤。他冲陈昭笑了笑,道:“一时没忍住,说起来就没个完了。”
陈昭却皱了皱眉头,对他说道:“慕之,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李濂刚想问他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就听得陈昭接着说道,“你以前至少在难过的时候不会笑……现在,笑起来太假了。”
“我现在不难过,不笑难道还要哭么?”李濂眨了眨眼,“笑多有用啊,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你一笑起来,别人都猜不出你是怎么想的了。也只有你说我笑得假了。”
“有用便做么……我要是也能像你这样就好了。”
“我哪做得到?这种话都是说出来给旁人听的,知道归知道,可谁能真的做到?”李濂也不再笑了,正经的说道,“都知道后悔没用,可哪有人敢说自己从来不会后悔。人活这一辈子,都会坚持一些没用的事。”就像你,明知无用,出降那日还会把脊背挺得那么直。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总有一些事,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不然活得多没意思啊。”
月亮已经开始西沉,李濂起身:“我该走了。明天望日大朝,你要是还不想去就算了,以后你都随意。正月二十休沐,上午我要去送林先生出京,晚上设宴请你。
“你也别总是忧虑太多。人活一世,就该恣意潇洒些。”
陈昭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苦笑了一下。
潇洒恣意……可我哪里还有恣意潇洒的资本啊!
☆、拟把疏狂图一醉
到了正月二十那天,陈昭在午饭后便看见了李濂。
“林先生没有坐车,骑一匹马就走了。我也跟着骑马送他到长亭,比预想的快了些。”李濂对他解释自己为何此时便回了城。
“你这样也真算得上是恩遇隆重了。”长安城外五里一短亭,十里一长亭,李濂直接送出城外十里。
“林先生执意要走,我留不住,总得去送送他,毕竟先生也是看着我长大的。”李濂说道,“幼时他总是欺负我,家兄知道后,反倒说我不够聪明。我就想,要是有一天我像阿兄一样,能让他对我服服帖帖的就好了。结果现在他对我毕恭毕敬的,我却又觉得小时候认识的他才是活生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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