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钱是怎么一笔笔花出去的,就知道房子是怎么一步步装起来的。程玉青从不在他面前邀功,何砚至此才知道原来装修是这么复杂琐碎的事情,觉得自己无意中欠他的人情账也有这么厚厚一本了。程玉青却也不叫他还,只说何砚挽救了他的下巴,这一切都是应该的。
若他胸前戴着红领巾,那现在应该更鲜艳了。
程玉青直接把车开到宿舍楼下。何砚行李不多,就三个箱子,后备箱扔了两只,后座扔了一只,自己坐进副驾驶。
六月初,晴朗无云,骄阳似火。中午是交通高峰期,医院门前的主干道照例堵得水泄不通,只听见满大街的喇叭声。道路两旁高楼林立,阳光照在玻璃幕墙上,明晃晃的刺眼。
困在车里,何砚想起一件事情,「你放假不回去?」他家离a市那么近。
程玉青有点支支吾吾,「我……准备考研。」这是事实,但他端午节本来是要回家的,连车票都订了,听说何砚要搬出宿舍,才悄悄退掉,为此还被妈妈在电话里教训了一顿,说菜都给他烧好了。程玉青隐隐约约的觉得他对何砚的事情这么上心很不好,很危险,就像过去他暗恋「张公子」的时候,但他却无法控制。
何砚是不一样的。他自我安慰。他感到他们之间有种莫名的吸引力,况且,对方曾经亲了他,这总代表点什么吧?
「准备考哪里?」何砚问。
小青年顿了片刻,「还没决定……」
「那要快点决定了。」何砚记得程玉青现在是大三下学期,过完暑假就升大四。t大会计专业颇负盛名,但在全国综合实力并不是最强。何砚想到他可能会考到外省去,难以名状的忧虑。
程玉青与他想的是同一件事情,淡淡的嗯了一声。
何砚打开门,产生了一种走进了春天百花齐放的山谷的错觉。
计划赶不上变化,房子最终装出来的效果与他的设想大相径庭。他匮乏的想象力提供给他的画面是简洁明晰的,有大块冷色调,寥寥几件线条硬直的家具,像酒店的商务间,冷淡,缺乏个性,不近人情。但等到付诸实践的时候,他却被程玉青带着跑偏了。
他们选的家具毫不配套,每一件都与另一件格格不入,唯一的共同点是都那么张扬花哨。墙面被漆成浓烈欢快的色彩,挂着夸张的抽象画,令人眼前一亮。繁复的线条与图案占领了所有角落,显得乱糟糟的,却又浑然天成,洋溢出随性的温馨。
不过,何砚的设想依然有一部分得到了实现——全透明浴室。
「怎么样?」程玉青在他身边探头探脑,用要求肯定的口吻提问。
家具进场后,何砚还是第一次回来。他盯着绿色绒面沙发上那个刺眼的桃红色靠枕,觉得以后不能随便带朋友回家。
「就差面彩虹旗了。」
程玉青假装听不懂那是个玩笑,「你要多大的?」他掏出手机,打开了淘宝。
第十三章:钥匙
程玉青躺在床上,紧张的缩成团。
他紧张,因为这不是他的床,是何砚的床。枕头、床单都是崭新的,散发着洗涤剂和阳光的味道,令他不由得想起在酒店的那个晚上。
也和那个晚上一样,何砚在浴室里洗澡,传出哗啦啦的水声。透明浴室的玻璃上蒙着一层雾气,模糊透出男人瘦高的身影。程玉青忍不住盯着看,却又不敢看,背过身,心里跳的七上八下。
和室友聚在一起看爱情动作片也没这么窘迫过,他觉得自己真太没出息,又不一定会发生什么……
最近天气热,下午他帮何砚整理屋子,偶然说起寝室没空调,何砚便问他要不要留下来过夜。室友都是本地人,端午节自然回家了,程玉青不想独守空闺,就留了下来。当然,他没说好不好,只说随便。何砚心领神会的笑笑,下楼给他买洗漱用品。
何砚从浴室里出来,看见小青年弓着背脊侧躺在床上,像只蒸熟的大虾。程玉青做了手术之后咀嚼不便,每次吃饭都是囫囵下肚,把胃也搞坏了,叫他吃药,他却挥挥手,说忍忍就过去了。何砚有些担心,过去搬弄他的肩膀,「是不是胃疼?」
感到他的触碰,程玉青讪讪的转过身,「没有,就是……」说一半没声了,眼睛水亮,含着一股懵懂混沌的神情,似是期许,似是退却,又像是不知所措。
就是不好意思呗。何砚霎时明白过来。胸膛仿佛被夏夜轻软的风扫过,豁然洞开,阵阵熏人的暖意长驱直入,拨动他的心弦,留下阵阵细痒。他不自觉的笑开来,「不早了,睡觉吧?」
程玉青点点头。何砚摁灭了台灯,在他身边躺下。
黑暗在整间屋子里温柔的流动。一切都是崭新的,就像一个刚拆封的素描本,散发着木浆的清香,平平整整,完全空白,等着被涂抹。
新房子是有魔力的。何砚有种错觉,似乎他此刻并不是平躺在床上,而是倒过来,悬在空中,无比轻松惬意。当然,这样认为也不算错,对于西半球的人来说,他的确是悬在空中。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切实的感到地球引力的作用,就像一台强力吸尘器,把过去填塞给他的破铜烂铁一扫而空,留下空荡轻盈的躯壳,足以盛装未来的躯壳。
他为这个想法感到兴奋,难以入眠。
躺在何砚身边,程玉青起初挺紧张,可在黑暗中躺了一会,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他渐渐放松下来,在宜人的静谧中滑向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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