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吓得几乎蜕了两层皮,一边大骂这所谓四星级宾馆的基础设施,一边手忙脚乱地摸出抽屉里宾馆准备的火柴,划了三次才划出一个小小的火苗。
我坐在镜子前,火光闪烁着,只能照亮我自己,身后的一切隐在黑暗之中。我瞪着我自己的脸,想起来我刚才在玻璃门后面看到的那张。那个人眼睛瞪那么大,脸那么惨白,很符合惊悚电影里变态杀人狂的形象。
想着想着,我突然发现一个问题。我身高181,自认为不算矮,但是开在门上的那个小窗比我的头高得多,估计离地有两米。这样算来,那个趴在窗边的人起码也有个两米一五。这样的身高未免有点特殊。这样的人如果出现在我们周围,不可能不被注意到。
然后我意识到那个人不是趴在窗边。
他是被吊在门后面,脸正好对着窗户。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皮肤上沁出冰凉的汗液,心跳加快了起来。我死死地盯着镜子里自己手上的火苗,期望从火光里汲取一点安慰。
然后我就感到右肩一沉,同时看到镜子里有一只手搭到了我肩上。
我跳起来,随手把火柴往那只的方向扔了出去。这没过脑子,完全是训练之后身体记住的应急反应。
幸好房间里并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我身后的那个东西大叫了一声。原来是李镇而已。李镇在本来在阳台上抽烟,看到我神不神鬼不鬼地坐在镜子前面装神弄鬼,还以为我出了什么问题,结果一过来就被我烧了。
我看到他差点喜极而泣,冲上去抱住他口齿不清地讲了一长串话。李镇听了几遍之后才懂。
“你回头了?回头了?”他抓着我大吼。
“我不知道!不知道!”我也急得抓着他。
“艹!黄昆!杨安你!我艹!黄昆!”李镇被我晃来晃去,气得语无伦次。
(那时我们两个激动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互相抱着在房间里大吼的场景,现在想想真是极其搞笑,又极其伤感。)
还好这时李镇的手机响了起来,我们回过神来,都觉得有些尴尬。李镇接起电话,应了两声。
“你说的没错,队里有个人被吊死在消防通道里了。廖小丹通知所有人集合,我们行程有变,今晚要在沙漠里过夜。”他合上翻盖手机对我说,“准备好自己的行李,他们要搜查。”
“搜查?怎么回事?”
“我们预料到出发前可能会有事发生,所以这两天戒备森严,对所有外人都严格监控。队伍里有内鬼。”
然而紧接着的搜查并没有取得什么成果。众人在沙漠里安下帐篷。
出了市里,接近荒漠,所有人都冷得直哆嗦。我被刚才的一惊一乍整得根本睡不着,而且半夜里还听到有人在外面高声地唱王菲。鉴于我那从来不和我睡一块儿的室友李镇这时依然不见踪影,我觉得就是他在那儿号。
凌晨的时候我从帐篷里爬出来散心,却看到黄昆正坐在我帐篷外的一个土堆上拿着一个小盅儿喝酒。我正想夸赞他少侠好兴致,却看到另一边的土堆上,背对着逐渐亮堂起来的东方,有一个人影正在跳舞。
李镇的舞姿非常好认,我在电视上看到杨丽萍跳过很多次。
孔雀舞在坊间大多是男子表演,刚韧舒展、棱角明显、拱肩和抖肩的动作非常有力,和女子的舞姿是两番风味。
“没想到李镇是傣族人啊。”我在黄昆身边坐下,打趣道。
“在清晨或者日暮的光下跳孔雀舞,可以辟邪。可惜没有鼓,不然我可以帮他打个节拍,那才是真正的孔雀舞。”黄昆没有接我的话茬。
“辟邪?孔雀舞也能辟邪?”在我印象里能辟邪的舞只有戴着面具穿着草裙在火堆边蹦跶。
“孔雀舞好看、有民族特色是一回事,孔雀舞可以辟邪又是另一回事。”黄昆端起酒杯晃荡着,眼睛看着李镇,“孔雀羽毛上的一千只眼睛代表着千手观音一千只手掌上的一千只眼睛,它是吉祥的象征,民间里很多孔雀舞是根据佛教故事改编的,在最流行的舞蹈故事里,孔雀靠抖动羽毛时绚丽的光芒让魔鬼失明,打败了魔鬼。”
他这么一说,我倒明白了一些。舞蹈这种东西本来就带点仪式的意味,而孔雀又常常被当成美丽善良的象征,说孔雀舞能辟邪也不奇怪。相传印度神话里三相神之一的毗湿奴带着全部神力转世为黑天,下凡救世时,黑天的头上就一直带着孔雀毛和金冠,他的神妃艳光则散播了悬挂、绘画孔雀毛以求祝福的习俗。
“不过,干啥无缘无故开始跳大神呢,”我边看边说,“而且李镇虽然腰细,个子未免太高了点。”
“他在给我送行。”黄昆端起酒杯在地上撒了一道直线,然后仰头把剩下的酒喝干,“这一去凶多吉少。他跳得没他姐姐好,但也还可以了。再说了,本来自然界开屏的都是雄孔雀。”
“李镇还有个姐姐?”我问,“我从来没听你们提起过。”
“啊,有的。”黄昆把杯子放在沙土上,“我们不想让她蹚我们的浑水,很多事都瞒着她。”
“李镇的姐姐应该很漂亮吧。”我眯起眼睛幻想了一下,“不过我比较喜欢清纯的女孩子,我觉得她大概不是那个类型。你和她熟吗?”
“还行。”黄昆想了想,然后敲了一下我的脑袋,“你想到哪里去了。”
“我就随便这么想一下。”我狗腿道。
黄昆看了看我,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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