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沉默地坐在一起,埃尔顿突然颤抖起来。
“我在读到结尾之前就应该知道……”
“知道什么?”
“卡尔没有死。”埃尔顿快速翻找着日记本里面的关键词,指着一行说道,“我的父亲,叫做艾贝尔多诺万,我的祖父,叫保罗多诺万,是二战幸存的老兵。”
格伦吃惊得张大了嘴。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家里有一位陌生人,祖父叫他卡尔。我不太喜欢他,因为他是瞎子,而且多数时间神志不清,神经兮兮……我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过去……”
“也就是说,伯努瓦至死都没有再见到卡尔?”格伦唏嘘道。
“也许是吧。”埃尔顿合上日记本,“他们都没能等到对方……这其中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事实。”
“你的祖父会不会留下什么线索?”格伦揽着记者的肩膀,问道。
“祖父的日记本。”埃尔顿突然站起来,“他有记日记的习惯,也许我可以找出他的日记本。”
“你打算回伦敦老家去?”
“暑期实习也快结束了,我妈叫我回去一趟,正好找找祖父的日记。”
“我陪你——”
“医院可有的忙,实习医生格伦耶茨。”记者先生对医生眨了眨眼,亲昵地吻了一下对方的脸颊,“别太想我,亲爱的。”
一周后,格伦耶茨收到了一份传真,是手写的日记,秀气的花体字排满了整张纸。
***
我找到了卡尔。
他还活着,这真是再好不过,但是艾拉已经离开了。
就在艾拉离开四个月后,我接到了一个电话,说有一个叫西蒙的人要见我,问我是不是e-715英的士兵。我回答了是,然后前往约定的地点。
一个瘦小的年轻人推着轮椅在公园等我,而轮椅上坐着的人,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战友——卡尔。
卡尔的眼睛上戴着墨镜,嘴角挂着有些痴呆的笑容。带他来的年轻人告诉我,他叫西蒙,卡尔是他的救命恩人,因为在他最饥饿的时候,卡尔给了他一片火腿,他把自己的戒指给了卡尔,正是凭着这枚戒指,他才在爆炸中认出了卡尔。
“那天的爆炸太突然了,我们原本留下来被迫打扫,结果红军的炮火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还有余火的焚尸炉边上,卡尔被炸伤了双眼和头部。我把他从火海里拉出来,但他已经失去了意识,红军帮我们找了医生,他恢复得不错,但是有轻微脑损伤,不记得很多事,眼睛也因此失明。我当时不知道他在哪个营房,还有哪些可以联系的人,于是就把他带回了荷兰。他的情况时好时坏,清醒的时候我就问他的名字,他记得谁,自己家在哪里……他只会说‘艾拉’‘等等我’之类的话,大概过了一个月,我才知道他叫卡尔。我和家人十分感激他,用心照顾他,希望他能找回自己的身份,最近的一次谈话中,我才知道他所在的营房,赶紧联系了您。我希望他能找到家人。”
“他是个孤儿。”沉默良久,我点了根烟,对这个好心的小伙子说。
“真遗憾……”他感叹道,“我可以继续照顾他——”
“不,接下来由我照顾他吧,我知道在这世界上他还有一个亲人,我会帮他找到的。”
西蒙点了点头,“愿上帝保佑你们。”
***
找到艾拉并不是一件易事。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他前往法国的前夕。于是我前往阿尔萨斯,四处打听他的消息。一个声称是他朋友的人告诉我他去了苏联,我又前往苏联,凭印象开始寻找阿列克谢,但是无功而返,听说艾拉已经去了美国。
而此时,距离我找到卡尔已经过去了三年。三年来,我在英国,法国和苏联各个城市之间往返,为了一定要找到卡尔唯一的亲人。
我回到了英国,卡尔的病还是时好时坏。但好在身体还算健康。他能回忆起我是谁,也愿意和我的儿子们交流,给他们讲故事。
他的脸被毁容了,眼睛也看不见,每天只能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听广播。
“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保罗。”有一天,他在院子里浇花的时候对我说。
“但是我没有找到艾拉。”
“知道他还活着,还存在于世界的某一个角落,我就很欣慰了。”卡尔说,语气里是难掩的遗憾。
我为他感到心痛,只能锲而不舍地继续寻找艾拉。
***
我来到了美国,用尽了所有的关系,打听艾拉的消息,但是一无所获。
也许他已经改了名字。也许他太伤心了,已经抛下了过去的一切,重新生活了。
***
我的外孙小埃尔顿已经五岁了,卡尔在我家已经住了二十五年。他好像很害怕卡尔,因为卡尔不总是微笑,脸上还带着丑陋的伤疤。
“卡尔爷爷年轻时非常英俊。”我对埃尔顿说。
“和爷爷比起来呢?”埃尔顿抱着我刚参军时的相册问我。
“爷爷可没有他好看。”我说,“卡尔爷爷还有一个叫艾拉的朋友,也非常好看。”
埃尔顿歪过头看着我,对我的话将信将疑。
“但是他们分别了二十五年,至今没有见面。”我摸了摸他的头,“如果有一天能让他们再遇,我什么都愿意做。”
***
那是卡尔去世的前一天。
他坐在院子里,正对着夕阳,嘴角露出孩童般天真的笑容,突然对着天空伸出手,喃喃呓语道:“艾拉,艾拉,等等我……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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