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得让他头似乎都抬不起来似的。
叶知秋勉强地抬起头,手缓缓向沈笑松伸了过来。“那支签上说的……是真的。”
沈笑松手中的画卷滑落到了书案上。他发颤地去抓叶知秋的手,却抓不到,他就像是那阳光,那空气。看得见,摸不著。“知秋,知秋,别走……别走……”
他的声音里,已带了沙哑,眼中的湿润也越发浓重。叶知秋似想伸手去抚他的脸,又无力地垂下了。“我并不想走。”
嘎吱一声,紧闭的房门也打开了。两个灰衣男子立在门前,身形面貌,都一如常人,只是隐在浓浓的晨雾里,有些朦胧。两人的手中,都拿著样白色透明的物事,锋锐如钩。
“走。”
一人手中握著叶知秋颈中那条锁链,用力一拽,叶知秋整个人就飘了起来,浮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沈笑松想扑过去,却有什麽无形的东西挡住了他,怎麽努力也无法靠近。
“别作无谓的努力了。什麽都没用。你就安安静静站在那里,让我多看你一眼,你也多看我一眼吧。”
叶知秋身上的红衣已经大敞,凝脂般的肩头跟胸膛都露了出来,光洁如玉。一人扬起手中那钩子般的物事,沈笑松心胆俱裂,叫道:“你们想做什麽?”
那人冷冷地道:“钩住他的三魂六魄!他已逃了多时了,他杀人已多,法力不浅,一次次躲过了我们,不到深夜决不出来,今日总算拿住了!”
叶知秋嘶声地惨呼了一声,头一垂,晕了过去。沈笑松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活活撕成了两半。这时他也已看清,那人手中是一柄冰钩,硬生生地戳进了叶知秋的锁骨,又血淋淋地透了出来。
“这是寒冰狱的法器,他作孽太多,永在寒冰狱里受苦,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啊──”叶知秋一声惨叫,两柄冰钩穿过他琵琶骨的时候,活生生地把他痛得醒了过来。冰钩染满了血自他肩头穿了过来,一滴滴血沿著晶莹透明的冰钩滑了下来,他的红衣被染成了一种更浓豔的绛色。
他的脸色更白,白得几如自他胸前锁骨上透出的冰钩。嘴唇也白得跟脸颊都分不清了。他在发颤,浑身都在颤抖,是痛?还是冰透在骨头里,冷得到了心里?
沈笑松抱住头,狂叫起来。像受了重伤,濒临死亡的野兽。
“你是因为想来见我,才连躲都不躲了,任由鬼使来抓你?!”
突然间,叶知秋的声音响了起来,居然还带著笑意。他笑,声音如同铮铮的琴音,清晰明亮。
“我不後悔。”
一滴泪自叶知秋眼角滑下,从半空里落了下来,无巧不巧地滴在了书案上那幅摊开的画上。未干的墨迹被化开了。淡淡的,浓浓浅浅的灰,像此刻的灰白色的浓雾。
茫茫一片,无边无际。
无间。
是的,那支签,确实是真的。冥冥中注定的命。从那时开始,你便知道这注定的命,却还是无怨无悔。
我不後悔。
四字铿锵,掷於自己面前。
让我绝望地意识到我的软弱,多变,畏缩。
雾气越来越浓,越来越重。伸手不见五指的白昼,来了。
我就这样看著你,带泪的脸,带笑的脸,消失在雾里。看著那凄豔的红,在浓雾里一点一点地淡去,淡得只剩了一片浓雾。
41
千年古刹,宝相庄严。
沈笑松跪在大殿前。神佛的眼睛,静静地瞅著他,纹丝不动。
“施主,你已经在这里跪了三天三夜了。”
沈笑松淡淡地道:“大师一日不应,我便一日不起。”
灰袍的老僧叹著气。“施主,太迟了。我早劝过你,你不听。”
沈笑松静静地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师既然曾有意救我,为时未晚。”
老僧双手合十,叹了一声道:“他如今已入了阴司,不在人间。即使老衲想帮,也有心无力。”
沈笑松道:“我母亲一世信佛向善,我知道对於这等重罪之人,是有法子的。”
老僧道:“他的罪孽太重,你要想救他,恐怕得一世替他积善行德。或许你这一辈子还不够,你的儿孙还要继续。”
沈笑松道:“只要能救他,我什麽都肯做。”
老僧看他,终於点头。沈笑松道:“可否让我见他一面?只是虚影也好。”
老僧道;“阴阳路不通。”见沈笑松脸上悲痛欲绝之色,终究不忍,道,“若是你身上有他什麽信物,或者可以一试。”
沈笑松道:“连心琐。”脱口而出,干脆爽利。
这三个字已在心尖上转了千遍万遍。
一千一万个锁,密密麻麻布在铁链上。要寻多久,找多久?沈笑松找著,寻著,日复一日,月复一月。
老僧上来看他,摇著头道:“我本还想度你的,看来,是度不了了。你太痴。”
沈笑松摇头。“不,比起他,我自惭形秽。”
一日日看著自己的容颜改变,从天上的仙人变成地狱的厉鬼,是何等恐怖的事。从来没沾过血的你,为了我去杀人,去剥下一张张人皮。你忍过来了,熬过来了,还日日夜夜地对著我笑。
而我,却退缩了。
沈笑松咬住牙,发疯似地继续在一堆大大小小金的银的铜的铁的玉的锁间找寻起来。老僧看著,摇头叹息:“痴人,痴人。”
忽然沈笑松像中了定身法一般定住了。隔了很久很久,他突然脱了力般地倒在铁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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