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一笑,“不过昨晚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是城东章家的人!真的与下官无关……虽然下官的妻子是章家人。”
“劝大人一句,你要好好整治乌伤的冤案与恶霸,最近给自己攒点名声。这种时候不能姑息养奸,就算是臂膀也要亲手狠心砍掉的,得罪他们怕什么,如今我才是大人的贵人。这个道理,对是不对?”
“是,大人说得对。”郁匣深吸了一口气,周涵芝看着温和,字里行间给他的压迫让他喘不过气来。
“对了,郁大人。”周涵芝淡漠叫了他一声,郁匣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着周涵芝心思不在,恍若世间再无事可入他的眼,可实实在在是唤了他一声。
“大人有话请讲,下官……定尽力而为。”
“你的儿子是个好苗子,”周涵芝勾着唇角笑了笑,郁匣心中咯噔一声,血瞬间凉了,“令公子在书院‘亲昵’贫家子弟。唉……玩弄这个词本来是说给掌中宝玉的,如今蒙了尘,大人的好儿子喜欢玩弄别人,想必定是心智单纯竟玩出了人命,使我心中悲痛。大人懂得家贫的苦楚,拿了银子想息事宁人。大人,他的祖母穷,家中还有弟弟要活,无权无势无金银,自然可以收你钱财。我爱金玉也可以收你的钱财,可管不了百姓不喜欢你的钱财,只想看你的良心——”
“下官这就去把这逆子叫来!大人放心,好一顿鞭笞、几个耳刮子都少不了这个忘八蛋的!”
“大人难道那时未曾说过他?我不想看你打他一顿,可他又犯了这个毛病。”周涵芝微微摇了摇头,“今有不才之子,父母怒之弗为改,乡人诮之弗为动,师长教之弗为变。父母之爱、乡人之行、师长之智,三美加而终无动于衷,丝毫不改,只好有州部之吏操官兵推公法求索奸人。父母之爱不足以教子,必待州部严刑,非我心狠,按律以命偿命罢。大人还年轻,来得及再要一个儿子。”
郁匣愣了,直勾勾盯着周涵芝,周涵芝语气不重,面色不怒,看不出到底是不是开玩笑。
“大人,不要说这是同侪间玩闹的事,你的儿子不大,性子倒恶劣。不对的你还要说成对的?我不吝惜仁不讲人情世故,仁义是国之大盗,所以只讲律法。既然敢做,就不要怕有今日了……人与草兽之差仅在人之思,令公子不是傻子。诚然父亲不会杀儿子,我只会看见一个知县事杀死奸恶之人。”
郁匣仿佛被不知名的力量捏住了脖颈的肥鸭子,伸着脖子喘不上气来,小眼如今倒是睁得大,只怕下一刻反应过来会瘫倒在地。他还有些理智,思忖了许久朝周涵芝磕了一个头,“劳烦大人了。”
“只有三日,我会亲自在公堂外看着你审案。”周涵芝抬手示意他站起来,“长祚二年的所有案件,大人一一查过,不要出一丝差错,与你有关就把这责……推给自己的爪牙罢。银子四日后送来时,劳烦大人扮成小给吏,放心地看过我的文书后一齐将文书发往王都。大人,我把你祖宗三代都摸清楚了,可以直接揭发你,但我爱金玉,也善为好人,嗯?”
“一定。”郁匣应了,像不娴熟的手艺人手中的提线木偶一般动作僵硬,“下官恭送大人,送走大人便去议事厅翻看卷宗,逢五逢十开大审。”
“送我不必了,免得起疑。”周涵芝道,“但是大人的幕僚——日子过得真是滋润呢。虽然他是大人的叔父,可是……再者,所有罪过也要找人背上。”
郁匣不再说什么,或许是失了说话的力气,弯着腰陪着周涵芝走出三堂的门。天是万里无云的好天,他叫着衙役以欺上瞒下和贪墨等一串的罪名将幕僚抓了,腆着肚子下令时脸上倒显出一种奇异的凛然正气,将将盖住了眼中挥之不去的沉沉死气。
芦花笛
数点渔灯依古岸,月笼龙沙亮似雪,白鹭眠栖苇下,有笛声依约芦花里。
周涵芝坐在小舟头,从始至终未言一句,方承砚忽然收了笛子。
“大人不姓胡。”方承砚先开口道,声音醇厚沉稳,带着安定人心的柔和,教人生不出一丝嫌弃,“大人姓周,可对?我从前在王都时偶遇过大人,可那时我人微言轻,没有人会记得。”
“多谢方知州派人暗中护卫,”周涵芝出神地凝望着水面,“可您这样让我为难。这次来,我即使知道也不想查到大人身上,我敬重大人。士贵君不贵,大人颇涉文史,少有膂力,本该是声名煊赫流芳后世的封疆大吏。大人不让着我,我不能得知大人的罪过。”
“自我为鹿里宰辅,只知道这里从心开始溃烂已没法自救。我先前为人臣,仅算叛主使子弑父一条,已是不忠;我先前为人夫,为出人头地博取秦谈殊信任,使程肃正杀我发妻,已是不义。”方承砚苦笑着继续道,“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卖主杀妻之人当不得重用,也不该再苟活。修齐治平本末倒置,我从自己身上将世人之恶看得太清楚了。我帮大人,把天下扫得干干净净罢。我是毒草,担不起陛下的厚爱。狡兔已死,所以窝边毒草也要拔去,不能有一丝怜悯。”
“涵芝只奇怪,为何大人如此看重钱权……”
“贫穷则父母不子,富贵则亲戚畏惧。人生世上,势位富贵怎可忘?有金银,以后再有喜欢的人可以夺来,喜欢的东西可以随意买来。我有良宅数百,一日一日轮着住一年也住不完——除常住的宅第,其余的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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