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时竟只想到这么一个句子。对方的睫毛也是银白,在被火光微微照亮的脸上投下一团阴影,目光低垂,静若神袛。
再往后,云槿也曾多次有意无意的往山顶上跑,有时候白朔在,有时候不在。
不过,他想白朔大概也是知道的。
但这不也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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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春。
要说这孤山,最热闹的莫过于山脚下那集市。山里人大多都住山脚下,还有些在半山上,可离山下也近,来来往往人多有热闹,因此过了一旬就总有个大集。小贩挑这东西在街边上吆喝买卖,手艺人也不闲着,周围一圈有人围着看。
云槿到了个吹糖人的摊子边上,看人家用饴糖拉出了个细长的管子,一块糖在手里两三下捏,再一吹,一个葫芦就出来了。
旁边围着看的小孩儿拍手叫着好,那吹糖人的大爷倒也不在意这些个小孩子,继续手里做着活。这会是个公鸡,等吹出来了再用手捏那么几下,尾巴鸡冠就都出来了。
“这小哥,你要吗。”那大爷看云槿在这旁边站的也有一会儿了,就抬抬手里的东西问他。
“大爷,您能给我做个老虎来吗。”云槿看着也好玩儿,就把头凑过去问人家。谁知道那大爷一听这话,变了脸色:“我不做那玩意儿。”
“做那东西,招霉运。”
“都是做些小玩意儿,哪有那么个说头啊。再者说咱们山上那虎不说是来守山的吗,做着说不定还吉利呢。”云槿这边跟大爷打着商量,那边围了一圈的小孩子就在旁边起哄:
“做老虎!做老虎!做老虎!”
一起喊出的还成了调,拍着手一群小孩儿绕着大爷转圈喊着,谁曾想啪的一个巴掌声就将这调子打乱了。
“乱喊什么东西!”这是旁边立着的个孩子母亲,看孩子胡闹,心急一巴掌就打了过去。
小孩子其实被打了,多半也不是因为疼,就是觉得委屈。先是撇撇嘴,看母亲没有一点像是要过来再帮自己揉揉的样子,就哇的哭出了声来。
“哭!再哭闹白虎可就来吃你呢!”那母亲还嚷嚷着孩子,小孩儿吓得直抽噎,声音小了,可还是断断续续的抽搭。
“行了,别哭啦。”云槿在旁边铺子买了串冰糖葫芦塞在哭闹的这小孩手里,蹲下身来凑近小孩的耳朵,
“你要不哭,我就对你说个秘密。”
小孩儿伸手抹抹鼻涕和眼泪,看看手里的糖葫芦,又瞅瞅旁边蹲着的小哥哥,慢慢不哭了,可还是吓得一下一下打嗝。往嘴里含了个山楂,咬开太酸又从嘴里掉了出来。撇了撇嘴,小牙咬住下嘴唇,还是没让自己出了声。
“我告诉你说哦。”云槿对着小孩儿耳朵,“妈妈其实是骗你呢,白虎的温柔的很呢,才不吃小孩儿。”
“真的?”小孩儿吸溜了下鼻涕,
“嗯。”
“可是别人家小孩儿的母亲也都是这么说的呀。”
“她们都是串通好的,吓你们呢,以后你要是见了别家的孩子,也偷偷告诉他们,这样大家就都不怕啦。”
“那万一是你骗我呢?”
“不骗你,要是下次你再见我,我就给你讲个关于这白虎的的故事。”
“……拉钩。”
“好,拉钩。”
云槿起身拍了拍小孩儿脑袋,又到不远处捏面人儿的地方凑热闹去了。好说歹说那摊子的主人才愿意让他试试。他先是捏了朵山茶花,送给旁边胭脂摊凑在一起的那几个小丫鬟了,几个小姑娘脸红红的,互相推挤着才有一个从这长相俊美的小哥手里接下。
往后来呢,云槿又背着那铺子老板,偷偷捏了个别的玩意儿。
他手里拿了面人又往前走的时候,到桥上,恰就遇见白朔。
桥下的这条河将路从中间截开,晃晃悠悠的向前流。行人上桥下桥,货郎挑着担子,除却他还鲜少有人就只在这桥上静静的站着。
那是三月天,桥下流动的河水滟滟,河边上几株盘错的树开了花,桃花红梨花白,正是人间好光景。而白朔就望着河岸不出声响的站着,头发被仔细的系好,有顶帽子掩着,未有一丝落下。
云槿看看手里虎,又看看桥边站着的人,心想他啊,对株山茶都那么温柔,能凶到哪呢。
“又见面了。”云槿走上前立在白朔边上。
“是,也巧。”白朔扭头看见他手里拿的小玩意儿,笑了笑:“面人?”
云槿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喏,这还是我自己捏的呢。”
白朔接了,在手里拿着看:“怪不得,我还从未见过有做成这形状的。”
云槿捏的,恰就是只白虎,只是水平差了些,若不是看着还有些威严,是猫是虎还真有些分辨不清楚。
“那便送你了。”
是不曾有这形状的。
管他是糖人儿还是面人儿,窗花还是剪纸,他们都刻意将虎的形状给抹了去。
人就是愿意相信别人说的那些东西,管他真假,说多了就都成真的。老人说虎作恶,年轻人便信了,年轻人说虎作恶,孩子也就信了。
等着一年年,老人入了土,孩子又成了老人,这话却没断。
纵使这地方一年年受着庇佑,这山上从未有一人亲见这虎毁屋吃人,可人说的多了,一辈儿辈儿的传了,也就成了所有人心里的真理。
白朔手里拿着那面捏的白虎,又看看身侧立着的云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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