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业
张白、刘一鸣、于炎做为在周末早晨七点就被路琢叫起来看热闹的猪们,脸没洗牙没刷估计棉鞋里袜子都来不及穿——张白甚至直接在睡衣外面裹了过膝羽绒服——看完热闹以后,纷纷表示“臣妾要睡回笼觉”,潮水一样来了又离开了。
路琢对方才还特别权威得飞起的杨子湄这会儿的表情哭笑不得,那可是抄着刀子就敢往人手上扎的主,这会儿瞪着“红蓝白条纹劣质塑料袋”,表现得像个无懈可击的胆小鬼,心想风水简直是以光速轮流转的。
他从一旁的纸盒子里拽出一副蓝色手套,又递给杨子湄两个医用口罩,示意他戴上双层,慢条斯理道:“在解剖实验室的,除了尸体还能是什么?”
杨子湄好像这会儿身体感官才休假回来,觉得这屋子里有种冷藏室一样的阴寒,静静的空间里有机器运作的“嗡嗡”的声响,室内在靠近天花板的侧面墙壁上打了四个窗子,在北风咆哮的冬季竟然个个都大敞,与靠走廊那边的大窗台给灌进来的白毛风开了个对堂。
路琢从实验室奔下来去堵那变态的的时候,是脱掉棉大衣,只穿了白大褂的。
这会儿瘦瘦高高的往那里一立,虽然没有浑身颤抖,嘴唇却明显的冻得发紫。
路琢身材在东北爷们儿的眼里属于娘们儿型的,肩膀格外端正但并不宽阔,锁骨在白衣的遮盖下桀骜不驯的叫嚣着存在感。他全身从脖子到膝盖都严严实实的合在白衣下边,精瘦的腰却依旧能从空空旷旷的衣服、被风一吹就紧贴在身上的外形下露出端倪。
“东北的医学院大部分都是这种情况,你想啊,利用自然资源么,实验室窗一打开,冷冻柜的控制温度就不用调的很低。这屋子的暖气也是不开放的,要保存标本嘛。”
杨子湄点头:“这我能猜到啊。”
路琢带好手套,上手拉开裹尸袋的拉链,语气里不自觉得带了些优越感,决定闲来无聊给这小外行涨涨姿势,顺带小小的安慰安慰自己试验那边层出不穷的误差:“我手下这具是我自己做过的,不过我沾了光,这标本是整个五个解剖室里保存的最好的了。”
一副完整的可以称得上真正意义上已经被“扒皮抽筋”过的男尸完整的出现在视野里,黄色的脂肪层,尸体略显暗色的外皮,白色的粗粗细细的神经像遍布人体的网络一样走形。
标本的右脸被扒开,成一个“扒了皮的石榴”那样暴露出里头的内容,杨子湄可以直观的看得到整排牙齿和舌头。
标本的脖子处有一块皮肤缺损,里面露出拇指粗的血管,杨子湄之所以能注意到这一点,是因为那里用麻绳结扎,在外侧留出二十厘米长的线头。
躯体上横平竖直的皮肤切割线整整齐齐,竟然真的是“扒皮”。
视线的尽头,被用作标本的人的脚上有一只脚被细细的解剖过,另一只脚还穿着一只黑色的袜子。
路琢翻书似的把胸膛上分割过的皮层翻到身体两侧,露出皮层下排列整齐的肋骨和骨间成束丝的肌肉,手放在标本的第十二肋骨附近,手指抠近肋骨下,抬头征求意见的问道:“要看看心脏吗?”
杨子湄突然冲到教室一侧的洗手池旁,干呕了起来。
他戴着口罩,可那些奇怪的味道依旧疯了似的的往他鼻孔里钻,那口罩特别鸡肋。尸体上不仅有强烈的防腐剂的味道,还伴着尸油、腐肉的恶心味儿,他觉得自己的午饭可以省掉了,不,是一天的饭都省了!
路琢用一种全地球懂中文的人都能听出来的假惺惺的语气,带些幸灾乐祸的问道:“没事儿吧?”
又假惺惺的遗憾道:“我们学院没别的宝贝,宝贝都在这棺材里了。来医学院怎么能不看看长长见识呢?你回校去就能吹牛皮……”
这是路琢式的恶趣味。
杨子湄赌气又自虐似的走回来,翻起眼皮看向连口罩都没带的路琢:“看。”
饶是他做好了对气味的心理准备,心想内脏虽然没见过,但吃过啊,也还是没料到这样的情况。
他只看见路琢显得偏薄的嘴唇邪气的挑起一角,然后招呼都不打一声,简单粗暴的把肋骨连成的前胸壁往上一掀,翻书页一样盖在标本的脸上。
已经发黑失水的一团一团不明物体乖巧的窝在肚子里,根本没有某些图册上画的那样粉嫩的肉色和红蓝的动静脉。
而他根本不知道心脏长这样!它表面走形的全是已经老化黑掉的血管,整个心脏萎缩成拳头那么大小,几个主要大动脉跟自来水管一样从内里延伸出来。
“几个长矛枪扎进已经腐败的苹果”这种即视感特别强。
左右两半肺叶都被分别沿着某种解剖途径各分成两部分,棉絮一样窝在心脏两侧。
杨子湄瞬间觉得一年以内都不用吃肉了!
然后他不负众望的再次冲向水池。
路琢这次没再嘲笑。
他垂下眼睫,微微抿着嘴,脸上看不出表情,动手一丝不苟的把标本恢复原样。
他的许多留在本地念大学的高中同学都曾拜托他,希望来参观参观医学标本,大部分同学和杨子湄的反应都是一样的。
可是每个医学院的同学都是这样一步步忍过来的。
他们在解剖室将近零下十几度的寒冷里,吹着冷风,忍着戴两层口罩都拦不住的腐臭味儿,还有为此引起的对食物的厌恶,一刀一刀的分割头皮的六层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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