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用一帖药,在意识无法自主的混沌中,终于能够勉强入睡。
但他睡得并不安稳,常常半夜梦醒,然后,睁眼到天明。
清醒的时间愈多,想到那人的时间便愈多。
他以为离开会使这种感觉渐渐消磨殆尽,可到头来,却在夜夜缠身的思念中不断膨胀,直到再也无法割舍,直到……再也无法否认,他爱慕墨白。
这个时时记着待他好,独立坚强得可以与他比肩,却也会在恐慌彷徨时躲在他怀里取暖的,温柔善良的人,他,深深爱慕着。
断袖之癖也好,心术不正也罢,他都认了。
这段感情再不堪,已然埋根于心里,与血脉相连。
若拔根铲除,不痛,却致命。
在坦然面对自己的心意后,他不再压抑对墨白的思念。
夜深人静之时,闭着眼任由思绪飘飞,心头不再焦躁难受,想着想着便沉入梦乡。或是处理公务忽而想到了他,也只是轻轻一笑,并未如从前般满心烦躁。
这般甚好。
他独自在这遥远的异乡,思念是一个人的思念,爱慕亦是一个人的爱慕。
墨白依然是原来的墨白,他的感情,不会打扰墨白半分。
即便……日后回京,他也会将此深藏于心底,绝口不提。
回过神,楚长歌眸色清明地直视面前的女子,心中已有了决定。
过去,因她长相与墨白相似,他收入囊中,寥慰相思。
而今他即将归去,也是时候,放她自由了。
“归风。”
一直隐在暗处的身影走了出来,将一个锦盒交至墨音手里,而后回到楚长歌身边。
墨音疑惑地打开锦盒,目光触及里头那页薄纸时,不由得微微一变,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惊喜:“将军这是……”
楚长歌略一点头,语气里有几分释然:“这两年你不顾名声跟在我身边,安守本分,无怨无悔,早已偿尽了我替你赎身的恩情。这是你的卖身契,如今我还与你,以后,你便自由了。”
墨音听了他的话,将古琴放置一旁地上,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眼眶已是盈满了泪:“谢将军成全。墨音感激不尽,无以为报,请将军容我,再为您弹奏最后一曲,以作谢礼。”
楚长歌笑了,也未说客套话,抬手示意她开始。
纤指触弦,音节流亮,低眉续弹,柔肠百转不复回,只盼情意至君心,竟是一曲《凤求凰》。
墨音素来善琴,不喜多言,独爱以琴音达意,这一曲是何意,他一听便懂。
凤求凰……吗?
可惜他不是深情款款、大胆求爱的司马相如,那人也不是芳心暗许、不顾一切的卓文君。
终究只能作空梦一场罢了。
夜风凛冽,树梢间浓密的叶子沙沙作响,叫人莫名胆寒。
屋内已灯火尽灭,刚与小妾敦伦一番的朱大人一脸餍足地倒在床上,翻身欲搂住她的细腰再战一回,却听她声音颤抖,惊恐地瞪眼望着后头。
怎么回事?
历经多年腥风血雨的朱大人突然了悟,立刻伸手往枕下探去,还未碰到剑柄,便觉脖上一凉,瞬间断了气。
小妾被面前活生生砍了头的人吓得失声尖喊,而行凶之人不曾停留半分,身手敏捷地自窗口跃出,不见影踪。
同夜,休沐在家的李老将军突然暴毙身亡,死因是茶水有毒,而贴身服侍的下人阿木留下认罪书,上吊自尽。
“王爷,李老那边已经处理好了。”瘦削的男子一身灰袍立于韩王身后,低声道。
“嗯。”声音清冷,毫无感情。
夜行衣包裹下的身躯修长精壮,韩王负手眺望,不远处的朱府因那位朱大人的死而乱作一团,心里冷笑,丝毫不为自己的残忍作为而内疚。
“那王爷要回去吗?”男子上前询问。
“不。”韩王收回目光,嘴角微动了动,却依旧未有任何表情,“本王还要去见一个人。”
言罢,足尖轻点,跃下屋顶,黑色的身影迅速隐没于夜色之中。
皇宫内,熬夜批阅奏折的皇帝放下朱笔,疲惫地闭上眼,两指在眉间慢慢揉捏,殿外却传来太监的急报。
是徐公公。
他心下一沉,让人将徐公公传进来。
“皇上万安。”徐公公快步行至殿内,跪在高案前,似急得忘了磕头,张口便报出消息,“朱大人和李大人都遇害了!”
“什么!”皇帝大怒,一掌拍在案上,响声震彻紫宸殿,“何时之事?”
徐公公不敢隐瞒,如实道来:“就在方才,方才二更前后。”
“一群废物!”皇帝一把将案上的奏折扫落在地,只觉气得胸口发堵,再开口却猛地喷出一口郁血。
“皇上!”徐公公立刻上前去扶,却被他甩袖挥开,沉沉地坐在龙椅之上。
韩王被捕后,其隶属的军队从秦阳收归京城,打散分编于禁卫军中,足有八万之多。其中,除却由楚长歌统领,负责镇守边防的北军外,东西南三军均有接受分配,数目不相上下。
之后,皇帝下旨任命征战多年、经验老道的三位老臣分别为三军的右统领,督察士兵操练事宜。而左统领则是他新提拔的将士,个个年轻有为,且对他忠心耿耿。
借此番变动,一来用老将来压住他们对新主的不服,二来是借此培养属于皇帝的新一批势力,将先帝留下的军权格局进行大洗牌。
新编制的禁卫军按部就班,一直风平浪静,且演练成果屡创佳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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