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刺刀的长枪递给荣祥:“三少爷,练练手。”
他满不在乎的接过来,顺手仿佛刺了马下谁一刀,然后就把枪送还给易仲铭:“这有什么意思?惹得一身血腥气。”
这件事,如果没有人提的话,他一定毕生都不会再想起来。
阿历克塞指的大概就是这次了-------因为他素来极少上战场的,更不会手持刺刀去“杀死一队俄国人”。
他焦虑起来,环顾周围,平台被收拾的一片整洁,连片残砖碎瓦都没有。他又走到矮栏边向楼下望去,夜色深沉,隐约看见一座水泥砌出的小小花坛,里面生了一丛枝叶稀疏的玫瑰。
就这花坛该死,如果当真沿着铁皮管子溜下去的话,正好要砸在花坛的边沿上,这房子的举架甚高,虽然不过三层楼,可也足以把人摔个半死。
阁楼的铁门被撞出哗啷啷的响声,仿佛那门要被人生生卸下来似的。
荣祥深吸了一口气,心想如果今天自己死了,那就是小孟害的------做鬼也饶不了他!
然而随之又想:人生自古谁无死,自己又不是没死过的。死了也不怕,反正阴世那边还有熟人的!
就在此时,只听阁楼处咣当一声,那小铁皮门拍在了地上。
阿历克塞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然后几大步走过阁楼,向荣祥逼近。一只手揣在衣袋里,忽然抽出来,刀刃在朦胧月光的照射下,微微的泛蓝,然而一晃,又看不见了。
荣祥后退一步,心都冷了。
阿历克塞顿了一下,然后猛然握紧了刀把,向荣祥冲了过去。
他没有时间在这里痛诉面前这人的罪行,小孟也许随时都会回来,他还想活着离开这里,继续自己的人生呢。
接下来,他感觉自己的刀子是刺进荣祥的身体里去了,然而刺的很不确实,因为在他刀尖触到荣祥胸口时,对方顺着他的力道,竟一头向后翻了过去。与此同时,他听到了楼下传来的一声惊呼:“三爷!”
那是小孟的声音。
接下来,一声沉重的闷响,小孟的惨叫,还有一条狗的哀鸣同时响了起来。
阿历克塞怔了怔,向后退了一步,忽然反应过来,扭头便跑向阁楼,然后踩着那铁皮门,咚咚咚一直跑到一楼,跳窗户去了后院------他早计划好了路线,所以毫无阻碍和迟疑的,他从花园的后门中飞奔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后来,他辗转得知荣祥那晚并没有被他杀掉。这让他略感怅然,然而也只是怅然而已,因为那时他已经在中国南方的某个城市中开了一家绸缎店,他的妻子也是名白俄人,给他生了三个男孩子。他每天为了生意疲于奔命,而且生活充满希望,他已经对复仇不再抱有热情。
下面,再回到那天夜里,看看那详细的情形。
小孟早在苏半瑶来时,便暗暗的探明了他停车的地点,事后,他把苏半瑶的尸体以最快的速度送回车内。车门是锁着的,他用一根铁丝很巧妙的打开车门,并且没有破坏门锁。
确定沿途都没有留下一丝鲜血痕迹之后,他急匆匆的往回跑去。然而刚进大门时,他便发现了楼顶上有人,走近一瞧,竟是荣祥。这让他十分莫名其妙,不明白荣祥怎么会跑到那上面去,然而刚叫了一声,荣祥便大头冲下的从上面栽了下来。
他本是下意识的便要上前去接住他的,然而刚刚伸出手去,荣祥已经一头磕在花坛的水泥沿上,双脚则随即正好砸到了他的脑袋上。他挨了这一下重击,不自主的便向后退了一步,一脚踩在了蹲在一旁的狗身上,只听那狗嗷的一声大叫,当场便被踩了个半死。
小孟眼冒金星的定了定神,心里知道出大事了,赶忙便凑过去扶起荣祥。只见荣祥满头是血,已然昏迷不醒。一柄小刀子插在他的胸口,并未对准心脏,小孟压制住了满心的慌乱,拦腰抱起荣祥便向车库跑去-------这回的事态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尽管他不知道这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
再后来,荣祥在医院里睡了两个月。
胸口的刀子卡在了他的肋骨上,并没有伤到内脏;肩膀上的伤也没有伤到关节骨头。不
过他后脑部的头皮被水泥沿磕出一道长长的口子,医生只得给他缝了许多针,同时又要安慰
病患家属:“幸好是在脑袋上的,到时头发一遮,看不见疤痕的哟!”
小孟听着,先是沉默,后来轻声问了一句:“脑震荡……总不会死的吧?”
医生很笃定:“人啊,哪里就那么容易的死掉了呢?”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小孟每次等待到绝望的时候,总是想想这句话。
后来,医生开始担心床上的年轻人会变成植物人,小孟对于植物人这三个字,是很陌生的。听了医生的解释之后,他反倒释然了。
他漠然的想:随便他变成什么植物、动物。只要活着,有口气在,就算变成妖怪了,我也要守着他。
要是死了,那我就守着他的骨灰。
然而,荣祥终究在某一个秋日的午后,苏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之前,是毫无预兆的。睁开眼睛之后,他也只是保持着仰卧的姿势,眯起眼睛望着天花板。心里一片混沌,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想。
小孟端了一盆温水走进病房里,肩膀上搭了条白毛巾。他是想给荣祥擦擦脸,毛巾浸湿拧干了,他像往常一样走到病床边,口中喃喃到:“三爷,该擦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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