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死盯着他的模糊身影。漫天灯光雨幕逼退夜色。高耸石阶拔地而起生生阻隔他二人。殿内殿外已成两个世界。
殿内是帝王塚,是荆棘丛。殿外箭树列排戈,铜蛇盘绕食。
李元雍身形僵硬。只觉有无数悲凉,唯有声嘶力竭的大声啼哭方能减轻心中之痛。
然而他死死抓住胡不归的手,却一声也哭不出来。
皇帝令他跪在含元殿,是早已知晓前因后果,甚至已经抓住罪魁祸首。
皇帝苦心孤诣令他直抒胸臆,再要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终被辜负。而鱼之乐果然如他所愿。皇帝赚的不过是一句话。要自己亲口下令处死这所亲之人。而鱼之乐赌的生死,却是他的全部。
仿佛出意料之外又仿佛在意料之中,他如期而来救了鞠成安。又不负众望,一人扛下了所有罪名。
他对鞠成安有情有义,有始有终。然则他有何辜?鱼之乐为他舍生忘死,以命相救。他亦许他一生一世,他要他此生圆满,终不相负。
他为他独自抗下皇帝的震怒与猜忌。他却束手就擒,将自己的脖颈送到了绞索之中。他所爱的人,所有爱他的人,为何都要来逼迫他?他们的笃定从何而来?又为何逼迫他做出这种选择?
那些撕扯与怨怼埋葬心底的过往与柔情,仿佛触手可及,却永远触摸不到。
李元雍疲惫道:“来人。替本王更衣。”
宗正寺卿与殿中省诸官员跪在他身侧,一件一件为他穿戴整体。李南瑾更亲手为他戴好通天之冠,腰间束九玉之带。
李元雍面无表情。垂首看着袖口上繁缛的十二道纹章,清脆毓珠垂响在他额前。他身上的龙袍仿佛一叶小舟,是颠沛流离中唯一的依靠。亦承载着他全部的尊严与责任。
胡不归挪到近前,恭敬为他系好象征天子权威的天下乐晕玉佩。
李元雍眸光越来越冷。轻声道:“来人。替本王拟旨。”
胡不归急的额头冒汗。道:“殿下……”
李元雍冷声道:“国舅爷若是想一起分担罪名,本王可以成全你。”
胡不归倏然掩嘴不敢开口。只以眼神示意李南瑾。
李南瑾震惊茫然完全不知出了何等差错。他看着殿外跪着的鱼之乐,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满堂静默。只有粗重绞架咯吱咯吱圈圈缠绕,发出令人颤栗的声音。
鱼之乐被架在了枷锁之上。隔着雨雾他仿佛一只束手待毙的小鼠。无法逃脱死亡也无人前去搭救。只能看着自己慢慢死去。
李元雍看着堂上龙椅。仿佛从那冷光中,能够看到金碧交辉的崇楼峨殿,看得出璀璨锦绣的前程似锦,看得见自欺欺人的欢愉光阴。
李元雍忽然道:“慢。”
胡不归大喜过望,重又握住了他的衣袖。
李元雍冷道:“取牛皮鞭来。鱼之乐私纵囚犯,惊扰圣驾,罪当论死。他欺瞒本王,罔顾命令,本王要先行施以惩戒。”
他眼中并没有特别的失望与期冀。而是空洞无比,蕴含漫长的寂静。
他听见自己的话语终于像皇帝所期盼的那样流淌而出。无需诵念,重复,温习,越过所有伤害,代谢诸多苦痛,他听见自己声音残忍冷漠,说道:“给本王打。若是打死在本王鞭下,也算他弥补罪愆。”
黄泉中长出倒刺的荆棘裹住了他的心。他怎能眼睁睁看他死在别人刀下。今夜倒不如与自己做个了断,亲手送他一程。
只是不知他日,会不会也有人来他送一程?
第八十六章 涉淇
幽泉中长出倒刺的荆棘裹住了他的心。他俯首一捧便能见鲜血淋漓透胸腔而出,眼前阵阵昏晕,似乎身上龙袍也被暗黑血液浸透,碎成狰狞褴褛。
粗长绳索将鱼之乐牢牢绑住,悬挂半空。北殿侍卫轰然应命。抄起长鞭就向鱼之乐身上劈落。
鱼之乐手脚被制无法反抗。牛皮长鞭浸透水,更有毛刺尖锐倒立,呼啸一鞭抽打在他背上。力度狠绝方向刁钻,自肩胛骨至腰际,细锐鞭稍抽碎了他身上的衣裳。
一道道血红伤口顷刻炸现。鱼之乐来不及惨呼,便已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胡不归跪在温王身边看到呆愣看傻了眼,他转眸见温王眼中无喜无惧,虔诚跪在殿中。似乎老神入定于己无干。
温王是打定主意要将殿前侯鞭笞至死。鱼之乐是宠臣,为救温王身对刀剑毫无退缩。温王与他也颇似情深意长。——而今一朝翻脸无情即下杀手,胡不归心头无限恐惧顿时涌满胸腔。
他偷眼看着衣衫破碎血肉淋漓的殿前侯。长鞭呼啸,兀自一鞭一鞭打在他身上。鱼之乐死咬牙关一声不吭。是以沉默相对抗,还是怕呻吟声令温王痛彻心扉?
他是痛的不敢高呼,还是害怕——他也痛?
胡不归看着温王脊背僵直嘴唇紧抿。李元雍突地伸手紧紧握着他的手掌,衣袖遮掩下五指泛白。
胡不归心中一线清明。温王是不是被逼迫到如斯境地,退无可退,才只能行此下策,自断心肠?
惨厉呼啸长鞭也抽打在殿中每一个官员的心上。
秦无庸小跑入殿,急促禀道:“殿下,崔——崔大人来了,在殿外,求见。”
殿中诸人各有算计,人人垂首漠然当做未曾听见。
李元雍冷冷道:“不见。”
秦无庸无奈复命。少顷又是一溜小碎步进殿,额头都直冒冷汗,他低声道:“殿下,崔大人说自己前来负荆请罪。他奉皇命彻查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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