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边放回册子一边绞尽脑汁地想以后到底给自己取个什么代号,暗暗决定一定要来个霸气的名字,起码是要让人听了之后要愣上一愣的。然后我又拿下另一本书,开始研究锦衣卫详细的体制。
我翻了一下我现在的俸禄应该是多少。以前每个月的俸禄除了买吃的以外,大部分都用在打探麟杀的消息上。现在他死了,我忽然发现大把的俸禄没地方用,就算买吃的把自己撑死了也还剩下许多。
我正在苦恼的时候,听见楼下那些守卫整齐地喊了一声“沈大人好”。我一转眼珠,忽然抽出刚放回去的那本册子。
我开始翻沈不夜的代号是什么。要是很奇怪的话我还能借此开开他的玩笑。
虽然没有脚步声,但是铃铛清晰有节奏的声音已经进入。我加快了翻书的速度。
“弗尘,走了。”沈不夜登上二楼,声音依然毫无起伏地喊我的名字。我敷衍地应了一声,继续翻书。
所有的声音静了一会儿,然后他向我走过来。
他走到我身后停下,将手轻轻地搭上我的肩膀。
然后我回过头。同时将手边抽出绣春刀雪亮的刃光捅进了他的心脏。
铃铛抽搐似的一抖,颤出的清脆响动连成一曲没有感情的歌。从四年前的鸡鸣驿一直响到当下时间凝固起来的刹那。
我茫然地看着沈不夜依然冷峻的面容,任凭喷涌而出的猩红血液飞溅上脸颊。
血落在身旁翻开的书册。
遍布墨香的字里行间,染上血的腥膻味道。
犹如花瓣展开的血滴蔓延上泛黄书页上沈不夜的名字。
然后绚烂地绽开,吻上名字一侧纠缠恶毒的诅咒。
麟杀。
沈不夜勾起唇角,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有些冰凉的五指握住我的手,发劲扯出沾满滚烫热血的绣春刀刃。
瞬间更多的血在他华美的金色官服上洇开。我颤抖着嘴唇却吐不出任何声音,发疯一样捂住他胸前狰狞的伤口,眼前他英俊的轮廓开始氤氲,温热的泪水汹涌地溢出眼眶,一边洗刷一边带走四年来浮沉与共的誓约。
沈不夜缓缓地抬起手,轻柔耐心地拭去我脸上划过的泪水,却止不住更多地流淌出来。他叹了口气,一脉殷红的细流从他嘴角蔓延下。
“你骗我。”我很努力地连贯道,说罢却再也抑制不住地嚎啕大哭。
沈不夜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一把将我拥入他的怀中,紧紧地抱住我的肩膀。
从他胸膛流出的血液染红了我身上紧贴着的崭新官服。
“你他妈再骗我啊!骗我没人能杀你沈不夜啊!骗我你要比我活得长啊!你他妈有种骗我一辈子,骗到我死为止啊!沈不夜你妈逼的混蛋!”我嘶声吼道,努力去贴近他身上的温度。所有挣扎的动作都被他牢牢地禁锢在怀里。
“哎。”沈不夜气息微弱地喊了一声。我顿时收敛下来,反拥住他的身躯。
清脆的铃铛声响过,我的手中被放入两枚冰凉的圆球。我伸手想去捉住他指尖的余温,却只能遥远地触摸到时间带走的轨迹。
沈不夜轻轻笑了一声,垂头在我耳边小声道:“用你的眼睛,来替我看这世事浮沉……”
沉默之间我想喊他的名字,却被他冰凉的手指贴著嘴唇。他最后的声音几乎细小如蚊蚋。
“以后别藏在床底下。”
声音渐渐沉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我扶起沈不夜不再起伏的身体,用额角顶起他垂下的头,被泪水濡湿的嘴角贴上他刀锋一样薄的唇。
不夜浮沉,终归谢幕。
在那个故事的结局,曲未终,人已散。
我一直在想,以人之力到底怎样可以左右这世事的浮沉。
后来回首看向望不尽的人世彼岸,发现自己再怎么努力也奈何不了浮沉的轨迹。
“走了?”
“走了。”我翻上马背,揭下斗笠前遮面的黑纱。
袁怀霁帮我牵着缰绳,另一只手抱着我换下来的官服和卸下的绣春刀,一直走下锦衣卫所前的冗长台阶,一言不发。
“那么阴沉干什么。”我轻声笑道,抓起缰绳,稍微抬起头看着斗笠的边缘,“没了我们,锦衣卫不还是锦衣卫。”
“师弟,你……去哪里?”袁怀霁问道。我笑了笑:“我不是什么师弟,我又不是锦衣卫。去大漠那边。
“那里,有我想要的海阔天空。”
袁怀霁松开他拉住的缰绳,手却还是悬在那个位置,有些担心地又问道:“你一个人去大漠?不会有危险么?”
我勒紧缰绳,马将前蹄扬起,从来没有变过的风掠过鬓角。我握紧手中两枚精致的铃铛,自言自语般地小声道:
“当然不会,一直,一直都有他陪我。”
有一个人骗了我,他骗了我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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