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了两杯热咖啡,杯子拿在手里,暖意从手心一直烫到心里。
越靠近通宵营业的江边商圈,新年的氛围就越是浓厚。
商业街明亮的灯光将冬日夜空都点亮,也驱散了冬至带来的寒意。周边都是和他们目的相同的人,汇聚成巨大的人潮,赵桥他们为了防止被人流冲散,袖子里的手一直都是紧紧交扣在一起。
往年发生踩踏事故赵桥还是有所耳闻的,于是他一刻都不敢让身边人离开自己的视线。严峻生亦然。
靠着江边的栏杆,带着江面潮气的风吹在裸露的皮肤上,赵桥被冻得鼻头发红,好在天黑了,严峻生看不到他此刻难得的滑稽模样。
江面上是返航的轮渡和停泊的货船。轮渡上张灯结彩,五光十色的彩灯闪得人眼花缭乱,也在漆黑的江面上留下粼粼倒影。
纵然不是农历上的新年,但是人群里的情绪如同会传染一般,每个人都在翘首以待。
时间离新的一年越来越近。
等了一会儿,赵桥手里的咖啡杯子已经空了。他看到严峻生的也差不多了,干脆等到他喝完,拿过两人的杯子穿过人海去找垃圾箱。
因为人比较多,他这一去回来就花了不少时间,还差点在人潮了被挤去另一个方向。
回来时,严峻生还在原来的位置,靠着栏杆,像是没有听到赵桥的声音似的。
赵桥不放心,又喊了他一声。这次终于有所反应
“怎么了?”
即使周边人声鼎沸,夜幕如织,将他们的表情模糊起来,但是霓虹灯的残影映照下,赵桥仍能敏锐地察觉出点不一样的东西来。
他在严峻生脸上见过许多种表情:喜悦的、愕然的、温柔的、专注的……甚至是饱含yù_wàng的。
唯独没有过这一种像眼前这样。
他的眼睛清凌凌的,如同一池冰骤然碎了,碎冰浮在水面上,晃眼又扎人。
在赵桥的记忆里,严峻生大多数时候对他都是温和且体贴的,他总是比大多数人都可靠而坚定,即使露出点软弱和被伤害后的脆弱情感都是克制的。
可此刻他的面部轮廓非常的生硬,看起来竟然有点不像活人了。所有的情绪都被笼在一个坚硬又完美的壳里,让他无比的与世隔绝,就像是水墨画里的人,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不见。
但是瞳孔里面一点潮湿的水汽氤氲开大片冰冷的墨色,倏地让悲切生动起来。
“我父亲……刚刚去世了。”
等赵桥把这一句话拆开了又重新组装起来,深刻地理解了它蕴含的意味后,居然不知道说什么。他嘴唇动了几下,却连一句“节哀”都说不出来。
这一年里发生过许多好事,也发生过许多坏事。
没有哪一件像这件这样令赵桥如此的手足无措。
他们赶到疗养院都没有见到最后一面,据贴身照料的何伯说,老先生是在晚饭后靠在躺椅上看书时安静去的,发现时都已经彻底没了呼吸,走得很安详,算是“喜葬”。
何伯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东西,比如他今天早上起床时心口痛,晚饭时没准备老先生喜欢吃又不能多吃的那几样菜,越说越悲恸,一张脸上涕泪横流。严峻生比了个“停”的手势让他不要再讲下去,面上的表情还是不显,冷冷淡淡的,似乎没什么再能影响到他的情绪。
他们跟着到了停放遗体的地方,这地方阴气重,老远赵桥就打了个冷战。
赵桥在门外等,严峻生一个人进去道别。
他靠着墙壁,眼睛空洞洞地凝视着惨白的日光灯管,以为自己要等很久,结果人只进去了几分钟就出来,拍着他的肩膀说:“走吧。”
灵堂布置在严家老宅的一楼大厅。这里荒废了这么多年,第一次重新被投入使用,新的和旧的痕迹交错在一起,格外的显眼。
跟着他们一起回来的何伯简单地收拾了几间房出来,又到厨房里煮了夜宵。
严峻生说自己没有胃口,赵桥也不劝他,只是等待,等到最后静静地看他吃了两口,见他没有再动的意思就把碗端了出去。
待到许多琐事忙完,已经是凌晨三点,赵桥劝着何伯睡下,自己又转身回到了灵堂里。
“你去睡,这里只留我一个人。”
严峻生的声音嘶哑得厉害,赵桥听清他说了什么后,没赞同也没反对,静静拖开另一把椅子,坐了下来,似乎是在说:“你就当我不存在。”
赵桥陪他在灵堂枯坐了一夜,黑白的遗照嵌在相框里,两簇幽冷的烛火是偌大的空间里唯一的光源。
这一夜漫长而漆黑,严峻生像是一尊雕塑,动也不动地坐在这个地方,要不是能听到他轻得几乎被掩盖的呼吸声,赵桥只怕要以为他出了什么事。
他没有哭,没有不接受现实,反而太平静了一点,平静到不像是接受了至亲的死讯。
暖气坏了,到天明前的几个钟头,温度降到一日里的最低,赵桥穿着厚厚的大衣也被冻得手脚冰凉。他知道严峻生劝他上楼去是什么意思,楼上有舒适的床和暖洋洋的热水,还能睡个好觉。他到这种时候还在为他考虑。
可是越到这种时候,赵桥就越知道自己不能走。
如果是严峻生出声赶他,他一定会走。但是他没有,赵桥不仅知道他没有,甚至还看到了他灵魂深处的那一点点期盼和祈求。他在求他留下。
守夜其实是件非常枯燥的事。赵桥半夜里几次差点睡过去,但是都因为脑袋垂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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