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的烟雾中看得他神色不是很分明,只听他悠悠然道:“你只有在用得着我的时候才会这般待我,然今日我却是有一个条件,不肯,就免谈。”
“你说。”
“你把我扔在这儿也有四年了,四年时间,我可是老老实实,一步也没有踏出去过,”净莲端着碗,笑得妖娆惑人:“我这人最怕孤单,一直想去几个地方也就一直没有去的成,近日你恰好很是清闲,不如抽个半年时间陪陪我可好?”
行止皱起了眉。
“你也不要多想,我自己清楚自己的分量,断是比不上你王府中那位新贵人的,”净莲慢条斯理的喝着粥,十足的奸商做派:“你看,不过半年时间换你一世王位,这买卖却是划算的很,到时我也不会像那些娘们样地纠缠你。一个用了就可以扔掉的东西,岂不是妙哉?”
这种感觉是很微妙的,就像是菜市场大妈推销自家的萝卜白菜一般,就那般安然的躺在那处等着别人待价而沽。这种微妙的感觉几乎是刹那间就击溃了行止。受不了他这种自轻自贱的语气,一个“好”字便这样冲口而出,那速度之快不仅是他,连净莲都愣了一愣。
仍是行止先反应过来,一双温柔的眉眼就这般静静的望着戏子。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眼眸欺骗了净莲整整一个十年。但便是如今,却仍然满心向往,甚至于义无反顾。
锁了双开的院门,戏子替大婶将屋前扫了,秋时的落叶被轻轻堆积做一处,金黄中夹着片片碎红。难得见这刻薄的人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行止的手搭在精致的挑花车帘上,满目里一片暗暗的深黄,只有中间那人一身扎眼的素白,硬生生刺得行止眼睛生疼。
“从不见你穿白色,怎么离了我倒穿上了这么一身?”
老远便听得身后人的调笑,净莲浑不在意的搁了扫帚,动作相当自然的撩起车帘在行止身边坐下,一举一动甚为随意,甚至于亲昵。
“好看?”
“不,只是奇怪。”行止笑笑:“你以前说过,你不配。”
不配穿这种颜色。
净莲低头看了看自己衣领上的挑花,恍然大悟似的,又长长叹息了一声,那一把嗓子经过长年的训练,一招一式都是媚气得让人心头有火在烧一般。行止有些意动,然而净莲却不着痕迹的避开了,没话找话似的又道:“你不喜这身,我却是非要穿着的,若嫌碍眼,避开了便是。”
“多心了,只是好奇,”行止不以为忤,反而追问:“你不似那种出尔反尔之人,说不穿,必是不会穿的。”
净莲飞快的瞟了他一眼,收回目光,却也不再搭言。
车外景色诸多变幻,车内相对的二人却是各怀心思。直到过了许久,行止才恍惚间听见戏子好听的嗓音在风中拂过,不过片刻便已是了无痕迹。
“到时……你自会明白……”
车是宁王府里的车,车夫却是净莲家中的老仆。据说是在净莲唱戏时便跟在身边了,掐指一算,竟比净莲跟在行止身边的时候还长。此番出去游玩也是全凭净莲做主,行止只听得车外由冷清逐渐喧嚣起来,一时间也忍不住打了帘往外望去。
却是普通的城中闹市。
“老周,停一下。”
净莲忽然出了声,马车稳稳地停了,却是见得路旁有一位落魄书生正低着头赶路,一身青衣上落满了落拓风尘。行止不知他是何意,只见净莲走到那书生面前长揖一礼,刻意收敛了戏子的fēng_liú眉目,声音是出奇的温文尔雅:“公子可是要去沧州?”
行止惊讶地挑了挑眉。
“是,”路上被人拦住,书生也并未表露出过大的惊异,这般气度,却是有些不同寻常:“先生何事?”
“你我正好同路,不如载你一程,”难得的,素来八面玲珑的戏子一时竟有些不着意的紧张,连礼数也不见有以往那般周全。
这下书生确实是吃惊了,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净莲一眼。眼前人全身素净得只看见那双刻意敛住的眸子,凤尾般艳丽的斜斜挑起,周身的气度一看便知是出自名门:“先生?”
“是我唐突了,”净莲咬了咬唇,尚未来得及道歉,便瞧见书生点了点头,声音如春风化雨:“先生有心,如今在此相逢也算是有缘,便同行一程,亦是极好。”
倚在车旁的行止就看得那戏子领了一个书生回来,妖娆的眼角上全是抑不住的喜色,许是潜意识里以为这人始终是自己的,心下不禁有些不悦:“净莲,他是谁?”
书生老远就看见行止披着掐金边的黑袍倚在一旁,知这人不好对付,他也不在意,言语间一身傲骨便是展露无疑:“在下季清,沧州人士。”
行止轻哼了一声,微微点头:“京城,宁止。”
一旁正准备上车的净莲听他这般介绍,不由冷冷地笑了出来,清冷的嗓音里是有意而为的嘲讽:“宁止?莫不是肤如凝脂的凝脂,这名字,倒真真是妙极。”
“净莲,不外乎是出水冰莲的莲,若要说我,你亦是差不到哪去。”行止嗤笑着挑起了垂帘,净莲在一旁拉了书生进来。若不论其它,这宁王府的陈设也是有了相当的品级,车内置着暖炉,四角皆是织锦铺就,便是坐进来三人也不觉有分毫的拥挤,如此般排场,饶是那书生见惯了风浪也觉出一些不同寻常来:“先生……这……”
净莲笑道:“他家的,家底殷实,自不是我们这些凡人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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