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田小蕙的话,徐曼终于忍住不哭出声来,像一个万般委屈的孩子,如泣如诉:“小蕙,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那时你还在婚姻之中,我不敢靠你太近,怕自己情非得已损害了你。在武汉这几年,我以为自己可以离得开你,甚至以为自己可以爱上别人,却只是蒙蔽了自己。你知道吗?小蕙,你离开老丁后,我经历了短暂的犹豫。当我试探性地告诉你我想回中山,你那么爽快地回答我,‘回来吧,徐曼,放心好了,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收到你这句话,我无法再安心留在武汉。虽然我知道你离婚跟同性恋不是一回事,之间不止万水千山的距离,可是我愿意冒险一试,而且……”
“徐曼,我还没来得及说我的‘而且’,你怎么也‘而且’上了?不过,你已经感动到我了,而且我要告诉你,我要说的‘而且’,跟你刚才‘而且’之前说的话有关。你先别说你的‘而且’,且让我说说我的‘而且’吧!”
徐曼并不知道田小蕙要说的‘而且’是什么,不过她现在放心了,不担心田小蕙的‘而且’,倒是她自己的‘而且’真要说出来,还需要很大的勇气。所以她表示会乖乖地听田小蕙说完‘而且’。
于是田小蕙说道:“徐曼,我们都不哭了,好不好?正像你说的,我跟丁建军离婚,不是因为我是拉拉,而是因为我和他的婚姻太令人痛苦。这种痛苦让我丧失了对男人的好感和信心,就连平素早已熟悉的男同事以及那些令人敬重的男人,在我眼里突然都变得像画皮一样,我不敢再信任他们。我当然不能说人家是衣冠qín_shòu,可我怎么觉得他们骨子里都跟丁建军一个德行!我也知道,我这样想肯定是一叶障目、以偏概全,可我就是不能不这样想。你说徐曼,他们男人追求女人,找女人结婚生孩子,是不是只要是个女人就行了?难道爱一个人,不是首先爱一个具体的、特殊的,也就是唯一的一个人吗?假如这个人碰巧是跟自己相同性别的人,两个男人就叫同志,两个女人就叫拉拉,只不过大多数情况下会是两个异性的人相爱,结了婚就叫夫妻。从这个角度看,在爱的意义上,同性恋和异性恋真的有那么大的区别吗?就比如说我自己,刚从婚姻的废墟里走出来,脑子里并没有同性恋的概念,却一下子就跟你在一起了,这看起来非常离奇,然而我并不觉得……嗯,让我想想用个什么词好呢?哦,‘怪异’,对,就是这个词,我不觉得怪异,好像我本来就应该跟你在一起。而走进男人的世界,傻乎乎地去跟丁建军结婚,不过是我年少无知犯了一个错误。徐曼,还是你帮助我及时改正了这个错误。我是本地人,无形中很多顾忌,我和老丁早就貌合神离,可我思前想后,总是顾虑重重,竟然和他凑合过了那么久!说到底,还是因为我缺乏你那样的勇气。徐曼,我爱你,因为你有勇气,我要用你的勇气来爱你。”
现在被感动到的人是徐曼。她无论如何想不到,作为一名资深拉拉,也就是早已明确了自己的性向,并且欣然接受自我认同的女同志,她其实并没有真的理解同性恋。常规的性向是男女相爱,而女同就是女人爱女人,她的认识不过如此。田小蕙一番话,令徐曼感到从未有过的羞愧,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未曾从纯爱出发,去辨识异性恋与同性恋之间的分野。而田小蕙并不觉得自己是拉拉,但是,她在生活的苦水里醍醐灌顶,辛酸酿成美酒,苦涩因爱芬芳,她用自己一双明亮的慧眼发现:在这个世界里,爱才是出发点,才是本质,是唯一的原因,而异性恋和同性恋不过是形式区分而已。的确,徐曼不乏勇气,爱我所爱,无怨无悔,可是跟田小蕙相比,徐曼觉得自己那份勇气不过是彰显出武汉女人的彪悍,匹夫之勇而已。
“小蕙,我发现自己挺自私的。”徐曼无比认真而又无比痛心地说道。
“大早晨的,你这是怎么啦?”田小蕙大惑不解地问,然后伸出胳膊拉扯徐曼,让她更靠近自己的胸怀。而徐曼的身体像是有意抗拒,仿佛自己不值得田小蕙如此关爱。
“小蕙,我真是这样觉得的。我因为心里爱着你,只怕得不到你,怕你不是拉拉,那样的话,你就不会爱我,我们就无法生活在一起。你不知道,这世界留给拉拉的路太崎岖太狭隘了。有些姐妹明知道自己是拉拉,却不得不勉强自己跟男人结婚。假如你是拉拉,我知道你不会这样,所以,我就盼望你也是拉拉,这就像指望彗星改变轨道一样,如果你不是,根本就不可能改变。你刚才的那些话,让我觉醒并开始怀疑自己,我究竟是爱你多一些还是想你爱我多一些,你说的才是真谛,假如我爱你,爱,而且惟有爱,才是根据。小蕙,我这么自私,你还会爱我吗?”说完这些话,徐曼怯生生地望着小蕙,这哪里还是那个锐利的职业律师!
“徐曼,假如爱是自己的根据,那我就不管你是不是自私,爱你,就会爱你。再说,我不觉得拉拉的路线就那么狭窄,你想想,爱一个人,就爱那么一个人,不管他是同性还是异性,机会是一样的多,也一样的少,一样的容易,也一样的艰难。亏你还是代理了那么多离婚官司的律师,异性恋里的伤痕累累,你见过的还少吗?”
田小蕙的话让徐曼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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